宝钗跟邢岫烟有一回碰到了,两人有过一段对话,宝钗对邢岫烟说,自己不喜欢富丽闲妆,皆因现在不比从前,能省的都省了,因此,很多人认为,宝钗平时着装都会比较素。
这一点,原文也有不少情节可以证明,但你真的以为,宝钗一直穿着素雅甚至半新不旧吗?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原文第八回,宝玉宝钗第一次正式同框,在宝玉眼中,宝钗的着装是这样的,她穿着“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
这是宝钗给宝玉的第一印象,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宝钗的这身装束,正如她给宝玉的第一印象一样,那是一点都不艳丽更不奢华的。
因为“蜜合色”、“葱黄色”、“玫瑰紫”这几种颜色,要么比较素雅,要么比较灰暗,跟富丽、奢华、明艳这些字眼,的确扯不上关系。
薛姨妈也曾说,宝丫头古怪,从不喜欢花儿粉儿,我们知道,花儿粉儿都是比较明快艳丽的,宝钗不喜欢这些,也反映了她平时的偏好,的确是不尚奢华的。
别着急,咱们继续往后看,后面宝玉要看宝钗的金锁,宝钗被缠不过,只能拿出来给宝玉看,但她的金锁没有直接挂在外面,而是在衣服里面。
原文是这么写的:(宝钗)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
宝钗里面穿了什么?大红袄啊!红色可是最鲜艳也最显眼的颜色啊,不仅如此,就是她的金锁,也是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曹公就差说闪闪发光了。
这就很有意思啊,宝钗外面的妆饰,的确不是富丽闲妆,给人一种素雅朴实的感觉,让人觉得她节俭又务实,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物质主义者。
但是,宝钗里面的装束,却又一反常态,着大红袄,黄金灿烂的璎珞,这就忍不住让人想起她从胎里带出的一股热毒,为了压制这股热毒,她不得不时常服用冷香丸。
热毒是什么?热毒就是那穿在内的大红袄,就是那黄金灿烂的璎珞,而冷香丸就是那穿在外的蜜合色的棉袄,葱黄色的棉裙啊。
不少人可能会觉得,宝钗既然不喜欢艳丽装饰,能省则省,那她平时估计也很少做新衣服,这又理解错了,宝钗不仅没少做,而且新衣服可谈不上素雅。
金钏儿跳井一回,王夫人为了尽主仆之情,想着赏金钏儿两套衣服装裹,但新做的话来不及,现成的几套又是给林黛玉生日做的衣服,用了不合适,就在这时,宝钗来救急了。
宝钗得知后,就跟姨妈说,我前儿倒做了两套,拿来给她岂不省事,况且她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衣服,身量又相对。
宝钗这个举动,虽然是为了解决姨妈的燃眉之急,但也透露一个信息,她新作了两套衣服。有人该说了,这有什么好说道的,宝钗毕竟是千金小姐,时不时的做两套衣服,很正常啊。
的确,但是别忘了,宝钗是不喜欢富丽装饰的,那我们猜一猜,她做的这两套衣服,是素雅的,还是艳丽的?而且她说了,金钏儿穿过她的衣服。
金钏儿是个未出阁的大丫鬟,你觉得如果宝钗送她太过素雅的衣服,她会穿吗?而以宝钗的为人,她会送金钏儿素雅的衣服吗?这衣服,八成都是比较艳丽奢华的,是正常的未出阁的女孩穿的。
为什么这么说?后文还有一处细节,再次提到了宝钗做衣服。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一回,不小心把刚上身的石榴裙弄脏了,她在抱怨时,就透露了一个信息:这是前儿琴姑娘带了来的。姑娘做了一条,我做了一条,今儿才上身。
石榴裙算是素雅的衣服吗?当然不算!要是的话,香菱这么爱美也有审美的女孩会穿吗?况且,她的丈夫薛蟠好好的,她如果穿太过素雅的,本身就忌讳就不合适啊。
而且这石榴裙,袭人也有一条,袭人可是怡红院的首席,也是未婚之女,她会穿过于素雅的衣服吗?也不会!虽然我们没见宝钗穿过这条裙子,但是,我们不能否认,宝钗的确有这条裙子啊。
以宝钗的节俭和务实的态度,如果这石榴红绫做的裙子她不喜欢,她会同意给自己做一条吗?八成不会!之所以她做了一条,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所谓的不喜欢富丽闲妆,只不过是自苦罢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少女,而且才貌双全,有很高的审美,她不会不知道石榴裙穿上身有多好看,她不是不穿富丽闲妆,只是不外露罢了,这也是冷香丸和热毒的隐喻。
宝钗这个人,很多时候,其实是矛盾的。她说自己不喜欢富丽闲妆,所以她对外宣称自己不爱花儿粉儿,甚至还把自己的屋子弄的雪洞一般,什么器物都没有。
甚至为了取信于人,她自己平时的穿着也是一色半新不旧,看上去一点都不奢华,甚至在芦雪庵联诗一回,众人都披着大红猩猩斗篷时,除了守寡的李纨,竟还有一个莲青斗纹鹤氅的薛宝钗。
李纨是守寡之人,即便比宝黛钗等人大不了几岁,也不宜有艳丽装饰,只能穿青灰这些比较素的颜色,她这不是自苦,而是封建礼节对她的束缚,让她不得不如此。
但宝钗其实完全没必要啊,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完全可以穿红着绿,没事的时候把自己的富丽闲妆都找出来穿上身,这才是一个少女该有审美,该有的活力。
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薛宝钗,却鲜少如此,甚至从未有过这样的场景,众人看到的宝钗,永远是一身半新不旧的素雅装扮,一点都不抢眼,给人的感觉是低调是务实是节俭是不尚奢华,甚至有人可能会觉得,这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啊。
宝钗不是不喜欢艳丽装饰,她只是把这些昔日的爱好打包藏起来了,外人看不到了而已。并不是她永远都不接触了,都不穿了。如果是这样,你觉得元春省亲时,贾府元宵夜宴时,自己过生日时,她会穿过于素雅的衣服吗?
我们前面也分析了,宝钗没少做衣服啊,而且她的衣服,也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全都是素雅的,也有不少富丽鲜艳的衣服啊,只是她极少穿在外面罢了。
这一点,也透露了宝钗的性格,她不是黛玉那样喜怒形于色,说笑随心的女孩。宝钗是成熟稳重的,是有城府的,所以,她的那些衣服妆饰,纵有富丽闲妆上身,平常时候,也不可能让人看到。
若不是宝玉缠着要看金锁,我们也许看不到宝钗里面穿着的大红袄。如果不是金钏儿死,我们也许不知道,宝钗平时并不少做衣服。如果不是香菱裙子弄脏了,我们也许想不到宝钗也喜欢石榴裙。
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宝钗,会不会在夜里起身下床,拿出那件新做的石榴裙,小心翼翼地穿在身上,揭开镜套,站在镜子跟前,害羞地转上几圈,欣赏着那个镜中久已不穿富丽闲妆的少女呢?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自古男女有别,为何薛宝钗要当着贾宝玉的面解开衣服?
为了金玉良缘,薛宝钗什么都顾不上了,平时的矜持啊,稳重啊,都甩到脑后跟去了,当着宝玉的面解开衣服,掏出金锁,无非就是想诱惑宝玉。
一、露金锁为金玉良缘站岗,却又欲盖弥彰
薛宝钗侍选落选,薛家参加了大大小小多场贵族聚会,但却没人愿意与破落的薛家联姻,于是只得将目光放在了贾宝玉的身上,虽然贾宝玉的母亲和薛宝钗的母亲是亲姐妹俩,二人在背后极力推动金玉良缘之说,但是并不顺遂,贾家老祖宗贾母明显不看好薛宝钗,并故意借史湘云也有一个金麒麟打脸薛家金玉良缘说。
金玉良缘受阻,薛宝钗只好亲自出手,很显然,薛宝钗比母亲薛姨妈段位要高的多,贾宝玉因薛宝钗生病前去探望,薛宝钗故意表现出对贾宝玉的玉感兴趣,在贾宝玉摘下玉给薛宝钗看后,薛宝钗故意将玉上的两句读了出来,然后再借莺儿之口说出,这两句话和姑娘金锁上的话恰似一对,引起宝玉好奇。
宝钗当着宝玉的面解开衣服排扣,既要故意引出金锁证明金玉良缘,又要证明自己不是有意设计,金锁被自己藏在衣服最里面,别人轻易根本看不得。
二、宝钗盲目自信,想诱惑宝玉
宝钗自视手段高明,可宝玉的一颗心都在林妹妹身上,但宝钗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在进入贾府没有多久,宝钗就获得了贾府一众人等的交口称赞,甚至一些小丫头也都喜欢和宝钗玩,宝钗觉得自己当然也能从林妹妹的身边抢走宝玉。
于是当宝玉提出想看宝姐姐的金锁时,宝钗按捺住内心的喜悦,慢慢地解开衣扣,掏出金锁,但又不摘下,让宝玉凑近自己,而宝钗在宝玉来之前刚服用了冷香丸,宝玉闻到了宝钗身上淡淡的体香,并对宝钗的体香引发了很大的兴趣,宝钗的目的似乎也已达到,但是宝钗却低估了宝玉,也盲目的高估的自己,她想诱惑宝玉的心思并没有得逞。
如何评价金陵十二钗之薛宝钗
作为红楼梦里面的如何评价金陵十二钗之一——薛宝钗,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自然人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与评价,而对于近乎完美的薛宝钗来说,历史是如何对她做出评价的呢?为何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子最后会以悲剧收场呢?其中缘由如果你想深究的话那就赶紧来下面解读一下吧! 如何评价金陵十二钗之“冷美人”薛宝钗 对于薛宝钗,一向都存在着不同的看法。欣赏薛宝钗的人大力打压林黛玉,瞧不起她那股子顾盼自怜的模样;当然,喜欢林妹妹的人同样也觉得薛宝钗是个十足的做作“伪淑女”。薛宝钗作为《红楼梦》的女主角之一,有才有貌,举止娴雅,简直就是那个封建时代女性典范里的“冷美人”代表。作为大观园中屈指可数的大美女之一,她端庄稳重,豁达大度,颇得贾府当家夫人——王熙凤得欢心。其实吧,放在现在,没有哪个婆婆会拒绝像薛宝钗这样的一个女子吧!德才兼具,孝敬长辈,最主要的是能够主持大局。一个弱女子,知道如何管理偌大的一个家族。这,还求什么?娶妻求贤淑,贾府该知足了吧!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是用了这样简短的几句话来描述金陵十二钗之一的薛宝钗:“头上挽著漆黑油光的纂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薛宝钗的家境优越,她所在的薛家是当时的四大家族之一。“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是曹雪芹用来形容薛家的诗句,让人一眼便看出薛家的富贵。按理说,薛宝钗应该是生活阔绰悠闲、没有任何烦恼的贵族小姐,然而,薛宝钗却是一个衣着朴实、不讲究富贵闲妆的女子,她不喜欢铺张浪费,也从不在衣服上熏香。出身富贵,却并不沉迷于富贵,使她散发出不一样的人格魅力。最早接触红楼,大概是在初中的时候,语文课上首次听老师提及了这四大名著。当时还为宝钗的名字感到困顿,一个女孩子,怎么就名字里边带了个“钗”字呢?有点男人味儿了!疑惑总归疑惑,竟也没有深究,因为觉得没人像我一样,纠结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课后去学校图书馆借了《红楼梦》,花了两周时间,看完了。书中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和娇弱的林妹妹,简直将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内容太多,一下子竟然想不起来。唯一清晰记得的就是宝钗结婚的那个场景,红烛摇曳、言笑晏晏。这场婚礼在当时有多热闹,日后的宝钗就有多寂寥。本该是琴瑟和鸣,奈何这只是一桩只为利益而生成的婚姻,误了两个人的一生的幸福。这么端庄大气的女子,竟然没有得到幸福。尽管宝钗身上挂有一金锁,刻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字箴言,与贾宝玉随身所载之玉上所刻之“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恰好是一对,宝钗与宝玉之间有美满而伟大的“金玉姻缘”,但是却没能像锁上刻着的字那般“不离不弃”,两人最终还是没能相携白首。看过薛宝钗的各种形象,似乎能够从宝钗身上看到王熙凤的影子,如今的宝钗大概就是年轻时的王夫人吧!只可惜,她没有王夫人的坚强果敢。没了男人的依靠,自己也依旧能够活得很精彩,在王府里叱咤风云。婚后的她,因为一桩错误的婚姻,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抱恨终身。 薛宝钗有何过人之处 曹雪芹写《红楼梦》是从赞扬女性的角度出发的,更何况,是薛宝钗这样一个在判词里和林黛玉并列的“奇女子”。事实上,如果从艺术创作的角度,薛宝钗无疑是《红楼梦》人物群像中塑造得最成功的一位。而其成功,就在于性格的多面性和复杂性。我承认,薛宝钗身上有很多缺点,比如为王夫人化解金钏之死时的“冷酷”,比如自己偷听到红玉和坠儿的谈话却嫁祸给并不在场的林黛玉的“奸诈”,比如参与“金玉良缘”阴谋时的“自私”等等。但是我们也必须认识到,在薛宝钗身上,同时还具有更多难得而可贵的优秀品质,不然,按照曹雪芹的标准,她是无法和林黛玉并列第一的。那么,薛宝钗到底有那些过人之处呢?第一是宽容忍让。无论是面对贾宝玉的“失言”,还是面对林黛玉的“讽刺”,还是面对丫环的“玩笑”,薛宝钗都能顾全大局,适可而止,忍字为先,永远不会把局面闹到不可收拾,让大家难堪。这无疑是薛宝钗迥异于众人的一点。第二,是才华出众。这一点,几乎已经不需要论述,无论是诗才、学识、修养甚至口才,薛宝钗都是“超一流选手”,并不在林黛玉之下。第三,是干练精明。大家一定还记得贾母要惜春把大观园画出来的事吧,这不仅难煞了惜春,也愁坏了宝玉和众姐妹,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薛宝钗却有条不紊的拿出了解决办法,那种处理事情的条理性,那种遇大事不慌乱的品质,真的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第四,是自尊自爱。这是最关键的一点。我们说薛宝钗参与到“金玉良缘”的阴谋中,是她难以洗刷的污点,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在这场阴谋中她有明显的反感情绪。试想,一个并不比林黛玉差的女孩子,一样喜欢贾宝玉,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支持她的人势力更大,她完全可以“胜之不武”,可是她偏不,她懂得感情的可贵,她懂得珍惜自己的感情,也懂得珍惜别人的感情,这样的宝钗让人怎能不爱? 薛宝钗为什么没朋友?只因败于帮别人不求回报 如果我说“薛宝钗没有朋友”你肯定不信。因为在宝钗进府后,曹雪芹就写道:“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纪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美丽,人人都说黛玉不及。那宝钗却又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诩,目无下尘,故深得人心;就是小丫头们,亦多和宝钗亲近。”宝钗容貌好,品格好,性情好,样样都好,谁都乐意和她亲近,那她应该有很多朋友啊!可是,纵观整部《红楼梦》,大观园的姐妹们寂寞了倒更愿去黛玉那里玩耍,却从不去宝钗那玩闹。那宝钗和谁是朋友呢?对于宝玉,宝钗简直拿他当孩子看,凡见到宝玉,必定劝他用功上进,惹得宝玉甚是反感;对于黛玉,宝钗表面上是很客气,也很照顾她,黛玉也把宝钗当姐姐,对她掏心掏肺,可是暗地里宝钗却和黛玉较劲;湘云倒是宝钗的铁杆粉丝,还说:“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是,这样一位好姐姐对她又怎么样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搬出了大观园,也不在乎云妹妹乐不乐意;说好了中秋一起赏月作诗,却丢下她自己去了。所以,宝钗一个真心朋友都没有。宝钗样样都好,为什么没有真心朋友呢?她究竟失败在哪儿呢?首先,宝钗败于“帮助别人,不求回报”。不求回报当然是美好的品格。但心理学家霍曼斯曾提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本质上是一种社会交换,这种交换同市场上的商品交换所遵循的原则是一样的,即人们都希望在交往中得到的不少于所付出的。然而即使得到的不能少于付出的,但如果得到的大于付出的,也会令人们心理失去平衡。”宝钗是个热心人,别人有困难她都会出手相助:她帮史湘云办过螃蟹宴;给黛玉送来燕窝;偷偷地将岫烟所当的棉衣拿出来还给她;宝玉挨打后她又带来了治伤的药;薛姨妈还将新鲜花样儿宫花送给园中的姑娘们戴。她帮助别人实在太多了,却从不求回报,别人也没有机会回报给她。所以,时间一长,大家就会对这个热心的好姐姐敬而远之,只是为了不想欠她太多。其次,宝钗并不是以真心对人。交朋友需要用真心换真情。宝钗对黛玉、湘云、岫烟的资助仅仅因为她们相对较穷,出于对她们的怜悯,而不是真心交朋友的。她和袭人非常要好,也常帮助袭人,但仅仅是为了共同的目的来拉拢统一战线,这里面是有利益关系在的,肯定不是友情。再者,宝钗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脸,一副标准的笑,看不出她喜欢谁,不喜欢谁,和谁好,不和谁好。她好像一个标准的模特,无疑拉大了别人和她的距离。所以,周围的人对她也是以礼相待,相敬如宾,却不是真心相对。而黛玉在这一点就和宝钗极为不同: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情绪全都写在脸上。这当然会得罪一些人,但能给人以真实感,因此别人愿意和她交往。香菱找她学诗,妙玉和她是知己,紫鹃对她推心置腹,姐妹们闲了,便相约到潇湘馆小聚,大家说说笑笑,好不开心。毕淑敏曾说过:“如果你有很多朋友,基本上就和没有朋友差不多。”宝钗就是这样一个人:从表面看来她有很多朋友,实则没有一个真心朋友。所以她注定独守空房,身边无一知己。《红楼梦》里 薛宝钗 特别的故事
薛宝钗 1.在《红楼梦》中,薛宝钗与林黛玉的性格,都存在着A、B两面。 从表面上看,黛玉应该是清高的、孤傲的、叛逆的;但骨子里,她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世俗名利、地位和声望的追求。 宝钗则正好相反。 从表面上看,似乎有些“圆滑世故”;但骨子里,她却实在是一个耿介孤高又愤世嫉俗的女子!在小说里,每至关键时刻,真正敢于坚持个性,以至于给家长们留下诸如“忌讳”、“离格”、“不祥”之类负面印象的,几乎总是宝钗;而明确表示自己渴望“邀恩宠”、“独立名”的,几乎总是黛玉。 《红楼梦》全书又恰恰以宝钗的《螃蟹咏》骂世最狠,以黛玉的《杏帘在望》“颂圣”最力。 这无疑是作者对钗、黛深层次性格的一种暗示。 2.从客观能力上看,宝钗显然比黛玉更善于处世,更善于解决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 但从主观意愿上看,黛玉对各种世俗利益、名位的关注和向往,却又远远强过于宝钗。 相对而言,宝钗比黛玉处于更为优越的位置。 但宝钗却根本不屑于尘世的争名夺利,甚至不屑于元妃的特别恩赏;反倒是黛玉连小小几枝宫花,都要斤斤计较,非得比出个势利不可。 一个是世俗世界中的理想主义者,一个是理想世界中的世俗主义者。 所以,我们说,在《红楼梦》(脂评本原著)中,宝钗是“身处世内而心向世外”,黛玉是“身处世外而心向世内”!3.从形象解构的角度来看,黛玉身上其实更多地承载了儒家士大夫文化的某些特质;而宝钗身上则更多地体现了老庄哲学的审美观。 黛玉是外道内儒,宝钗是外儒内道。 所以,作者用“有凤来仪”与儒家皇权意识的“双关暗合”,来暗点了黛玉性格中更为真实的一面;又以“蘅芷清芬”颇具道家色彩的“未扬先抑”、“别有洞天”,揭示了宝钗“淡极始知花更艳”的人格魅力。 4.钗、黛以上这种性格上的交错、反转的关系,犹如《周易》中太极图所揭示的哲学原理:世间万物,俱负“阴”而抱“阳”。 而且,“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阴鱼” 的“鱼眼”,恰恰为“阳”;“阳鱼”的“鱼眼”,恰恰为“阴”。 由此,亦可以看出《红楼梦》之于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老、庄、尹、列之道家文化的尽力汲取之态。 5.在小说中,袭人、晴雯、金钏、小红,俱为钗、黛的影子人物。 其中,金钏的真情与烈性,正与宝钗相通;小红的心机与世故,正与黛玉相通!袭人、晴雯,作为钗、黛的一对“外影”,对映了她们各自性格的“正面”;而金钏、小红,作为钗、黛的一对“内影”,则照出了她们性格中的“另外一面”。 作者此种设计,亦是《红楼梦》之“风月宝鉴”性质,在塑造人物形象上的一种直观体现。 6.《红楼梦》本是“才子佳人”小说的对立产物。 作者尤其反对那种“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的庸俗模式。 但后人对《红楼梦》的解读,特别是许多“拥林派”评红家对《红楼梦》的解读,却恰恰陷入了所谓“才子”、“佳人”加“小人”的思维定势之中,有意无意间就要把宝玉、黛玉、宝钗分别同这三种角色对映起来。 而袭、晴、金、红四影结构的存在,特别是金钏与宝钗、小红与黛玉之特殊关系的存在,对于打破以上这种固化的成见,恢复原著的本来面目,无疑有着正本清源的意义和作用。 7.曹雪芹的一生始终处于“出世”与“入世”的双重困境之中。 在理智上,他看得透功名利禄乃至男女情爱的虚妄,但在情感上,他又放不下对往昔繁华以及旧日情缘的留恋。 而钗、黛两位女主角的设置,就多少反映了作者内心的这种两难。 排除枝节的差异,从更为抽象的角度来看钗、黛,她们亦与作者一样,均徘徊于“出世”与“入世”之间。 她们又同为“敏感的弱者”,都生活在一种小心翼翼的、惟恐受到伤害的生存状态之中。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作者才“使二美合一”,将她们看作了一人。 这也就是脂砚斋所说的“钗玉名虽二个,人却一身,此幻笔也”(庚辰本第42回总评),以及畸笏叟所说的“将薛、林作甄玉、贾玉看书,则不失执笔人本旨”(庚辰本第22回眉批)。 8.然而,作者却并不满足于仅仅将自己内心的困境表达出来,他还时时考虑着如何用理智来战胜情感,以获得精神上的解脱。 这样,原本“合一”的钗、黛二人,在小说精神救赎的主题上,又出现了“分殊”的情形。 其标志即是看她是否成功地接受了“癞头和尚”及“跛足道人”这一僧一道的点化。 黛玉是点化之路上的失败者。 她拒绝了“癞头和尚”为她设计的疗病方案,反而代之以服用世俗的“人参养荣丸”等药,其结果是终其一生也不能摆脱世俗占有欲和小儿女之情的困扰,只能在尘网中越陷越深。 宝钗却成功地接受了癞僧的点化。 她的“冷香丸”乃集尽四时白花之蕊,雨、露、霜、雪,甘苦二味,苦修苦炼而成。 这象征着她在历尽人间甘苦、世态炎凉之后,能最终超越一切世俗之情的羁绊,而以一种大知己之爱和巨大的自我牺牲精神,去推动宝玉悟道、出家,复返大荒。 诚如脂砚斋所说:“历着炎凉,知著甘苦,虽离别亦能自安,故名曰冷香丸。 又以谓香可冷得,天下一切,无不可冷者。 ”(戚序本第7回双行夹批)很明显,二者的高下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应该说,曹雪芹本人的情况,更接近于前者,但后者才是他所追求和向往的那种理想之态。 9.钗黛的A、B两面性,也同样反映在了她们的爱情方面。 这就是一种相当复杂的三角关系:宝玉与黛玉“似近而实远”,宝玉与宝钗“似远而实近”!从表面上看,宝玉与黛玉好似心心相印、呼吸相通;但实际上,他们在内心深处却始终存在着一种更为深刻的隔膜和疏离。 宝玉把黛玉当作唯一“不说混帐话”的知己。 可事实上,黛玉的头脑中却并非没有所谓的“混帐思想”,她也并非真的不拿“混帐话”来劝谏宝玉。 更重要的,在对待贾雨村一类“禄鬼国贼”的态度上,宝、黛二人的价值取向几乎判若天渊。 宝玉宁死也不愿与贾雨村一类的人物相接触,而黛玉作为贾雨村的学生,却从未对她的恩师表示过任何形式的异议或不满。 所谓“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所谓“主人指示风雷动,鳌背三山独立名”,宝玉却显然不可能有黛玉这种“邀宠”、“立名”的思想!宝玉与宝钗的情形则正好相反。 从表面上看,钗、玉二人好像“志不同,道不合”,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实际上,他们的深层次性格中,倒反而蕴藏了更大的相近和共通之处!宝玉最厌恶那些贪鄙官僚。 无独有偶,宝钗也是这么一个现实社会的激烈批判者。 她的那首《螃蟹咏》即是对以贾雨村为代表的那些贪官污吏的最为尖刻的讽刺。 宝钗劝宝玉读书仕进,并非是要他也成为贾雨村一样的“禄蠹”,恰恰相反,乃是希望他通过掌握权力,来惩治、消灭这些丑类。 正所谓“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是也。 二人的选择看似相悖,其实却正好反映了其根本一致的立场!而更重要的是,宝玉、宝钗都对佛、道一类“出世”理念,有着几近于本能的偏爱。 宝玉《天上人间》谜:“鸾音鹤信须凝睇,好把唏嘘答上苍”,关心的是来自仙家的消息。 宝钗《镂檀锲梓》谜:“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则感叹世人难以领会佛法、禅宗的真谛。 而事实上,宝玉对禅宗的最初感悟,也正是来自于宝钗的引导和推介(第22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宝钗对宝玉思想意志层面的影响,其深度和重要性,远远超过了黛玉。 所以,脂砚斋才特别提醒读者注意:“钗与玉远中近,颦与玉近中远,是要紧两大股,不可粗心看过!”(庚辰本第21回双行夹批)10.以上情形,也就决定了宝玉一生的情感,必然会有一个巨大转折的过程:由开初的独“专情”于黛玉,最终转向放弃这种“专情”,反过来与宝钗亦建立起同样的真情至爱。 黛玉是宝玉富贵年少时,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知己。 而在宝玉贫寒落魄之后,能与他一道战寒斗霜、患难与共者,则不能不惟宝钗一人而已。 显然,原著中这样的转折,应该发生在八十回以后的佚稿之中。 但实际上,也用不着等到八十回以后,在现存的八十回本中,曹雪芹即为这一转折的过程,提供了多处暗示。 譬如,甲戌本第8回题头诗《金玉姻缘赞》、第34回“宝钗探伤”、第35回“黄金莺巧结梅花络”、第58回“茜纱窗真情揆痴理”等等,都是这方面的明确例证。 11.上述这些暗示宝玉终将移情于宝钗的文字,与小说中那些看似表现宝玉独爱黛玉的地方,亦构成了“风月宝鉴”之“反照”与“正照”的效应。 到目前为止,我们发现,原著中至少存在着以下六组针锋相对的正、反面文字组合:第一组:正面文字:《终身误》(第5回);反面文字:①《金玉姻缘赞》(甲戌本第8回题头诗),②《红楼梦引子》(第5回)。 /第二组:正面文字:①宝玉拒斥湘云(第32回),②黛玉的心理活动(第32回),③宝玉“诉肺腑”(第32回);反面文字:①黛玉探伤(第34回),②宝钗讥讽贾雨村(第32回),③宝钗探伤(第34回)。 /第三组:正面文字:“情中情因情感妹妹”(第34回);反面文字:“黄金莺巧结梅花络”(第35回)。 /第四组:正面文字:“宝玉焚书”(第36回);反面文字:①黛玉劝学(第9回),②黛玉《騄駬》谜(第50回),③“薛蘅芜讽和螃蟹咏”(第38回)/第五组:反面文字:宝玉梦中的喊骂(第36回);反面文字:“通灵玉蒙蔽遇双真”(甲戌本第25回回目)/第六组:正面文字:“慧紫鹃情辞试莽玉”(第57回);反面文字:“茜纱窗真情揆痴理”(第58回)。 ——脂砚斋提醒读者:“观者记之,不要看这书正面,方是会看!”(庚辰本第12回双行夹批)又云:“是书勿看正面为幸。 ”(甲戌本第8回眉批)显然,如果读者仅仅从上面列举那些“正面文字”,来解读《红楼梦》,而看不见其针锋相对的“反面”,那么,十有八九是会把小说的本旨给弄颠倒的!12.最后,作者以“莫怨东风当自嗟”和“任是无情也动人”,分别概括了黛玉、宝钗同宝玉的情缘。 何谓之“莫怨东风当自嗟”?因为在曹雪芹的原稿中,宝、黛之不能结合,并非是出于什么外部势力的干涉。 相反,贾母、凤姐等人,倒始终是“木石姻缘”的支持者。 而恰恰是他们自己在深层次性格上的隔膜与疏离之处,才导致了其爱情上的“求全之毁”和“不虞之隙”。 黛玉之未嫁而逝,绝非宝、黛的不幸,从某个意义上讲,倒是因此而避免了更大的悲剧!又何谓之“任是无情也动人”?因为如前所述,在原著后三十回佚稿中,正是宝钗凭借自己在禅宗、老庄一类“杂书”、“杂曲”方面的“博知”,启迪并引导了宝玉“悟道”,推动他出家为僧,进而得以复返大荒。 ——《山门•寄生草》、《邯郸梦•赏花时》二件,即为明证!在当时那个社会,一般妇女都是嫁夫从夫,终身相倚。 宝钗既嫁宝玉,做了他的妻子,亦理当如此。 可她这个做妻子的,却主动地引导了丈夫出家为僧。 按世俗的观点,这应该是非常“不情”之举了。 但宝玉却深知,宝钗的这种“不情”之举,倒恰恰是出于对他的一片至爱,一种感天动地的自我牺牲式的至爱!宝玉自己亦深深地为之感动。 故而才以“任是无情也动人”,来表达了这种复杂的感情。 而更值得注意的是,第63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宝钗抽得“牡丹”签,黛玉抽得“芙蓉”签,那“芙蓉”签上,还特别注明:“自饮一杯,牡丹陪饮一杯”。 “芙蓉”为何还必得“牡丹”陪饮呢?原因无他,因为在小说中,宝钗与黛玉又同为宝玉的知己。 二人合起来,则构成了宝玉不同时期的最爱!13.在《红楼梦》的“色”、“空”二字当中,黛玉主要代表了“色”的这一面,而宝钗主要代表了“空”的这一面。 小说把钗、黛二人放在一起,实际上也就昭示了“色”与“空”两种精神对宝玉的吸引和争夺。 宝玉、黛玉的“木石姻缘”,更多地同作者放不下往昔繁华的心态相联;宝玉、宝钗的“金玉姻缘”,却更多地与作者看得透人生虚幻本质的理智相通。 所以,小说中“木石前盟”与“金玉良姻”,一个承载了作者的“悲情”,一个寄托了作者的“高情”!在《红楼梦》末回“情榜”中,黛玉得到的评语是“情情”,宝玉得到的评语是“情不情”,宝钗得到的评语是“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黛玉何谓之“情情”?因为她以“情”为情——以小儿女之情为情,以世俗之情为情,故终其一生也跳不出为情所困、为情所陷的孽障。 宝钗又何谓之“无情”?此“无情”,非彼“无情”也。 “无情”正是至情!看似“无情”,却是情到极点,感人至深。 故又曰:“任是无情也动人”。 而宝玉的“情不情”,就正好处于黛玉“情情”与宝钗“无情”(至情)之间。 这也就是脂砚斋所说的“三人一体”的结构!14.《红楼梦》问世至今已正好二百五十年。 什么是这部小说最本真、最永恒的精髓?笔者以为,这既不在于《红楼梦》“批判”了什么“封建主义”,也不在于她“歌颂”了什么“伟大的爱情”。 而恰恰体现于其所宣扬的“色空”思想之中。 《红楼梦》的“色空”,是“大色空”,是包罗人间百态、世上万象的“色空”。 其中,宝、黛、钗的故事,是“情”之“色空”。 元、迎、探、惜的故事,是“运”之“色空”。 王熙风的故事,乃“势”之“色空”。 秦可卿的故事,乃“淫”之“色空”。 如此等等。 而红楼一梦,万境归空,给情天孽海里的痴男怨女们当头棒喝;替功名富贵场中的仕子儒生辈警钟长鸣;为普天下的失意者指引脱离苦海的道路;向尘世间的孤独人提供聊以慰籍的精神家园。 这样的人文关怀,才是此书超越时空、超越社会形态而永放光芒的本质所在!在《红楼梦》中,黛玉主要代表了“色”的这一面。 前面,我们在第一、二章里,分析了黛玉的性格。 从表面上看,黛玉应该是清高的、孤傲的、叛逆的、纯情的;但骨子里,她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名利、地位、声望的强烈渴求。 而事实上,她所谓的“清高”、“孤傲”、“叛逆”,在很大程度上,还恰恰是其求名求利却求之不得的产物,具有一种“酸葡萄”式的情结!我们看到,在元妃省亲的节骨眼上,恰恰是黛玉的“攀高”、“邀宠”表现得最为积极(第18回);在贾母率王夫人、刘姥姥等人游览大观园的关键时刻,又恰属黛玉的潇湘馆处,接待得最为殷勤、礼数最为周详(第40回)。 不仅如此,小说中那些赞美皇权、渴慕功名的诗句,亦多出于黛玉及其恩师贾雨村之手,诸如“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第1回)、“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第18回)、“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第18回)、“双瞻御座引朝仪”(第40回)、“主人指示风雷动,鳌背三山独立名”(第50回)、“色健茂金萱,蜡烛辉琼宴”(第76回)等等。 *[注26]*甚至,连黛玉的居所,那“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精雅无比的潇湘馆,也起了个了正名,叫做“有凤来仪”,被作者有意地赋予一层“颂圣”的含义!小红是黛玉的“内影”。 第24回,小说描写小红“因他有三分容貌,心内着实妄想痴心的往上攀高,每每的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却被秋纹等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此处,脂砚斋一连写下了三条同黛玉有关的批语。 一曰:“有三分容貌尚且不肯受屈,况黛玉等一干才貌者乎?”(庚辰本第24回双行夹批)二曰:“争夺者同来一看。 ”(庚辰本第24回双行夹批)三曰:“争名夺利者齐来一哭。 ”(庚辰本第24回双行夹批)另一处,脂批则毫不含糊地指出:“黛玉一生是聪明所误。 ”(庚辰本第22回双行夹批)可见,无论是曹雪芹,还是脂砚斋,在他们这些“圈内人”的眼中,黛玉都属于那种冰雪聪明、灵慧过人,却持才傲物,争名夺利,不肯罢休的人。 黛玉固然也有非常“纯情”的一面,是所谓“痴情女情重愈斟情”。 但这种“情”,却又是建立在一种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占有欲的基础之上的。 她爱宝玉,便不许宝玉再同别的女孩(确切地说是像她一样的贵家小姐)单独接触,仅仅因为这些女孩有可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却丝毫不顾及宝玉“爱博心劳”的本性。 她将宝玉认做“知己”,却并没有宝玉那种憎恶官场、厌绝名利的思想,相反,倒时不时地幻想着能依靠“木石姻缘”的成就,来实现自己“立名”傲物、“压倒众人”的夙愿。 所以,黛玉的所谓“纯情”,落脚于现实之中,最终还是脱不了一种极其世俗的价值观的窠臼。 这就是杜丽娘所说的“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可见,所谓“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所“通”、所“警”者,还绝不仅仅是才子佳人、儿女情长这些东西,亦有这种爱情观背后的名利之心!*[注27]*从《红楼梦》神话开篇的角度来看,黛玉显然是一位思凡下凡的仙子形象。 她来自于“西方灵河”,却把世俗的名位观、价值观,当作自己情感的最终归依,终其一生亦不能自拔。 故一言以蔽之,我们说,黛玉是“身处世外而心向世内”!而宝钗却主要代表了“空”的这一面。 前文中,我们亦分析了宝钗的性格。 小说通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描写,道出了她原是一个素性淡泊、深具老庄气质的女子。 宝钗从小便不喜簪花抹粉,不爱富丽闲妆,只偏好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见甲戌本第28回侧批)。 第7回,薛姨妈说:“宝丫头古怪着呢,她从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 ”脂砚斋随即批云:“‘古怪’二字,正是宝卿身份。 ”(甲戌本第7回侧批)宝钗的居所蘅芜苑,正名“蘅芷清芬”。 这“清芬”二字,也的确合乎她的此种身份!人言宝钗“世故圆滑”、“八面玲珑”,但实际上,我们看到,在关键时刻,真正敢于坚持个性,以至于得罪家长权威的,恰恰不是黛玉,而是宝钗!第22回,在元宵节灯谜诗会上,宝钗的一首更香谜直抒胸意:“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就引得贾政大为扫兴,以为“小小之人作此词句,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见蒙府本、戚序本第22回)。 第40回,在贾母携刘姥姥等人游览大观园的节骨眼儿上,宝钗蘅芜苑“雪洞一般”的居室布置,又引起了贾母的大为不悦,以为甚是“忌讳”、“离格”,说:“使不得。 虽然他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象;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 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 ”第28回,面对元春的特别恩赏,宝钗居然“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反过来竟以宝玉被一个黛玉缠住为幸。 这种蔑视世俗权威的态度,在黛玉而言,则更是绝不可想象的了。 与黛玉诗“缠绵悲戚”中夹藏着“邀宠”、“立名”相反,宝钗的诗风往往是“端庄敦厚”里暗含着“孤高”、“愤世”。 这也就是脂砚斋所说的“宝钗诗全是自写身份,讽刺时事”(庚辰本第37回双行夹批)。 譬如,《凝晖钟瑞》:“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第18回),《白海棠咏》:“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第37回),《螃蟹咏》:“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第38回),《牙牌令》:“三山半落青天外”,“处处风波处处愁”(第40回),《镂檀锲梓》谜:“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第50回)等等,均带有一种高人隐者讽时骂世,又洁身自好的意味。 甚至,就是那首被后世许多陋儒狂骂不已的《临江仙•柳絮辞》,所谓“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所谓“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实际上,也正体现了陶渊明“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见梁•萧统《陶渊明集》序)的风骨与气概!故众人皆为之“拍案叫绝”,都说:“果然翻得好气力,自然是这首为尊!”(第70回)*[注28]*而更重要的,宝钗的这种淡泊名利、愤世出世的思想性格,还恰好为癞僧、跛道择中,成为了太虚幻境对宝玉的精神世界施加影响的一个重要的关联点、介入点。 如前所述,在曹雪芹后三十回佚稿中,正是宝钗以自己在禅宗、老庄等方面的“博知”,启迪并引导了宝玉的“悟道”、出家,宛如何仙姑之劝吕洞宾莫要贪恋人间的风光,应尽快返回天界一般。 《寄生草》、《赏花时》二件,俱为明证!从《红楼梦》的神话结构上讲,宝钗显然没有黛玉那样明确而显赫的前世来历(“西方灵河”畔的“绛珠”仙草),但这个生活于红尘世界中的女子,却被癞僧、跛道赋予了推动所爱之人,即全书男主角贾宝玉,下定决心,拔离凡尘,复返仙界的任务。 她的爱情与婚姻,也最终摒弃了一般世俗人们所持有的价值观和占有欲,而把“香可冷得,天下一切无不可冷”的自我牺牲、自我超越的精神,放在了首位。 所以,我们说,宝钗是“身处世内而心向世外”!作者把钗、黛二人放在一起,实际上也就昭示了“色”与“空”两种精神对宝玉的吸引和争夺。 概要地讲,黛玉之“色”,是由“世外”指向“世内”,正与宝玉的“情迷”联袂;宝钗之“空”,由“世内”指向“世外”,正与宝玉的“情悟”相通!通灵宝玉下凡历劫,他的前半生自然离不开黛玉之“色”的陪伴——非如此,则无以将“情迷”发挥到极致。 可如果宝玉当真同黛玉结合了,他的后半生就会欲海深陷,永堕泥犁,无法完成由“情迷”到“情悟”的转变,“佳偶”也将终成“怨偶”——除非宝玉对黛玉也敢撕破脸面,情断义绝,但这显然是作者所更不愿写,也不忍写的局面。 怎么办呢?要想让通灵宝玉拂去其心上的迷尘,复显其本来的真性,则又少不了宝钗之“空”的龙象之力了。 读者如果仅仅从一般小儿女之情的层面——也就是本章所称“宝玉情感的A面”上着眼,自然会感觉宝玉对宝钗、黛玉、湘云三人,“素厚者惟颦、云”,而独与宝钗“素不契”;但如果真要上升到超离凡尘的大知己之爱——就是本章所称“宝玉情感的B面”的高度,一切就全都颠倒了过来:宝玉与宝钗是“素不契”中包含着更大的“素契”!——“钗、玉二人形景较诸人皆近……二人之远,实相近之至也。 ”为了一个共同的“愤世”、“出世”的理念,他们可以“眼向云霞”,把世俗的爱情观、占有欲搁在一边,“情极”生“毒”,“天下一切无不可冷”。 而宝玉同黛玉(甚至也包括湘云),却是于“素厚”中隐藏着深层次的隔膜和疏离,始终无法由相爱相知而相谅。 “至颦儿于宝玉似近之至矣,却远之至也。 ”“不然,后文如何反较胜角口诸事皆出于颦哉?”“种种孽障,种种忧忿,皆情之所陷,更何辩哉?”这正是“情迷”与“情悟”,在宝玉身上此消彼长,又各自作用于不同深度所造成的效果。 “情迷”是一种短性的大力,“情悟”却更有一种持久的韧性。 两者犹如老子所言“牙”与“舌”的比赛:牙比舌坚固,但到头来,人至迟暮之年,舌却比牙存在得更长久。 宝玉的一生亦复类此。 他虽多“情迷”于“色”,却终将“情悟”于“空”。 所以,脂砚斋用“钗与玉远中近,颦与玉近中远”这十二个字原则,来概括曹雪芹笔下宝玉情感的A、B两面,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说行天下 朋友推荐的小说网站大全好东西和大家一起分享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