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媒体报道，俄罗斯外交部副部长谢尔盖·里亚布科夫日前表示，俄罗斯将修改其核政策，以应对西方在乌克兰冲突问题上的行动，并称“这项工作已进入后期，而且有明确的意图要进行修改”，这一决定“与我们的西方对手（在乌克兰冲突问题上）的升级进程有关”。
俄罗斯是拥有三位一体核威慑、核打击能力的国家，其核力量使用与核政策变化对全球战略安全稳定具有重要的影响。根据俄罗斯的现行核政策，核武器仅是一种威慑手段，但在极端情况下可以率先使用。俄罗斯这种核政策虽然为维护国家安全提供了极大的保障，但由于对在极端情况下使用核武器的时机界定比较模糊，因此震慑力度并未达到预期，导致西方国家对俄仍然步步紧逼。此次里亚布科夫宣称修改核政策，实际上是一种对西方震慑意味更加强烈的警告，不仅表明俄未来在国际冲突中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将增大，而且很可能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引发大国对抗进一步升级。
俄试射“萨尔马特”新型洲际导弹，该导弹将成为俄陆基核力量的核心。
俄核政策经历多次调整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经济、军事能力显著下滑，唯有庞大的核武库是手中不多的可以和西方讨价还价的可靠筹码。为了最大化地发挥核武库的作用，俄罗斯把核威慑的作用范围扩展到了国家安全的各个领域，对核政策进行了多次调整，以确保国家生存与发展的基本利益。例如，俄罗斯在独立之初时确实奉行的是“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政策，但后来先是放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又在继续坚持“首先使用核武器”权利的基础上强调“先发制人”的核打击原则，以弥补可能与西方国家在综合实力上的差距。
近年来，随着国际安全形势的变化，特别是美国在增强核力量的同时还在俄罗斯周边积极部署反导系统，使得俄罗斯的核威慑大打折扣，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开始思考新的核威慑政策。2020年6月，普京签署新版核威慑政策，称俄罗斯在面临敌人发动的核攻击或威胁到国家生存的常规攻击时，可以使用核武器，并特别强调无论敌人是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是使用常规武器，只要对俄重要设施构成致命打击，即可以先行对敌方使用核武器。该政策的核心仍是突出核武器的威慑作用，通过向战略对手做出明确表态，遏制后者不敢对俄罗斯及其盟友发动核战争和常规战争，同时灵活应对在不同情境下的各种安全挑战。
但是，从实践效果来看，俄罗斯的这项核威慑政策并没有发挥预期作用，西方国家对俄罗斯仍然采取步步紧逼的态度，并导致了地区形势不断恶化。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对核武器的论述开始逐步递进，多次表示可能会修改核威慑国家基本政策中的“最低使用条件”，暗示可能在冲突中使用战术核武器。今年3月，俄罗斯总统普京表示，俄罗斯核武原则或因局势变化进行调整，俄已经在技术层面做好进行核战的准备。6月，普京再次表示，核武器是俄罗斯最后的选择，将在“特殊情况”下使用核武器。此次里亚布科夫再次发表修改俄核政策的声明，是迄今为止俄罗斯最明确也最直接表示会继续推进改变核政策的言论，意图在于通过展示核武器实力和使用核力量的意愿，阻止西方国家进一步挑战其底线，从而更好地维护自身安全利益，未来俄罗斯使用核武器的门槛可能会降低。
俄罗斯公开的“海燕”导弹照片，只露出了弹头部分。
意图抑制俄乌冲突继续升级
此次俄罗斯宣布将修改核政策，与当前俄乌冲突的升级事态密切相关。自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大部分战场都是在乌克兰东部地区。但如今这种情况发生了改变，随着乌克兰军队突入俄罗斯西部库尔斯克州地区，战火烧到了俄罗斯本土，俄罗斯首次面临从境外作战转为本土作战的境况。此外，乌克兰还多次使用自杀式无人机打击俄罗斯本土纵深目标，甚至袭击了莫斯科，虽然没有造成重大损失，但象征意义重大，让很多俄罗斯民众切身感受到战争的紧张氛围，打破了此前常有的“安全幻想”，造成了较大的心理冲击。
此外，随着俄乌冲突不断升级，北约国家与俄罗斯正面对抗的风险正在升高。俄乌冲突爆发后，北约虽未公开出兵，但很多成员国家持续向乌克兰提供资金乃至武器援助，军事人员以雇佣兵、技术顾问等形式参与作战，深度卷入俄乌冲突。在此次乌克兰越境突袭行动中，有不少北约国家的军事人员以雇佣兵身份参战，北约重型武器也常常出现在战火一线。俄方公开的相关证据显示，北约国家的F-16战机已经开始以乌克兰名义参与对俄作战。2024年5月，英国外交大臣卡梅伦公开表态，如何使用英国提供的武器装备由乌克兰自己决定。当被问及这是否包括攻击俄罗斯境内的目标时，他说：“乌克兰有这个权利。”此外，北约部分国家甚至怂恿乌克兰采取更多极端行动，如突袭俄罗斯的核电站等。这些都对俄罗斯的安全构成了重大威胁。
今年5月，俄罗斯国防部已签署命令，正式将R-30“圆锤”导弹纳入装备序列。
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宣布修改核政策，是俄常规军力承压越来越大，被迫进一步诉诸核武器威力的体现。俄罗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向西方传达一个明确的信号：如果北约继续援助乌克兰先进武器发动远程火力打击，特别是对俄境内核设施构成威胁的话，那么俄方可能会考虑核反击选项，从而迫使西方重新评估对乌援助立场，实现有效控制危机升级的震慑效果。
美俄核对抗风险急剧上升
核武器是当下全球最大的军事威慑力量。俄罗斯多次修改核政策，其目的并不是真的使用核武器，而是借助核武器的威慑属性作为谈判工具，获得与美国进行战略博弈的有利地位。近年来，美国单方面退出《中导条约》《开放天空条约》，并与英澳建立三边安全伙伴关系开展核潜艇合作。作为回应，俄罗斯也宣布暂停履行《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随后又撤销对《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的批准，使国际核军控体系陷入低谷。
俄“北风之神-A”级弹道导弹核潜艇配备了16枚“圆锤”导弹。
与此同时，美俄还加速提升核战力水平，在核领域动作频频。例如，美国近期在内华达州核试验场进行高爆试验，同时测试一种改进后的核弹B61-12样品，供多用途战斗机使用。俄罗斯则通过举行战略核威慑力量演习、发展“萨尔马特”“波塞冬”等战略核力量等方式来平衡美国核力量的质变。两国在核领域的博弈正在从核竞赛、核演习、核保护蔓延至核试验领域，极大破坏了两国业已建立起的战略平衡。近期，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格罗西接受媒体采访时称，由于主要国家均在探讨如何动用核武器，不扩散核武器体系正迎来冷战后最大挑战。
俄乌冲突爆发后，美俄战略互信进一步缺失，核战风险在这两个最大核武国间急剧升高。美国通过乌克兰与俄罗斯进行所谓的“代理人”战争，试图利用乌克兰来消耗俄罗斯的实力，同时避免美国直接卷入冲突。在美国的支持下，乌克兰使用远程打击武器，对俄罗斯本土纵深目标进行打击，甚至试图制造“核脏弹”，突袭俄罗斯的本土核电站、战略预警雷达、核武器库核潜艇基地等，极大刺痛了俄罗斯的神经。
随着冲突的持续升级，俄罗斯对美国的态度也越来越强硬。近期，俄罗斯高官接连发声，直言不讳地表示俄美关系已经处于历史低位。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俄美关系在可预见的未来都难以得到改善。这种悲观的预测，反映出俄罗斯对美国的深深失望和不信任。此次俄罗斯放出要修改核政策的重磅消息，虽然可能只是一种警告和威慑手段，但也确实反映出俄罗斯对当前局势的焦虑和不满。只要美国继续坚持其霸权主义思维，只要西方国家继续将俄罗斯视为威胁，那么俄罗斯的这种紧张和焦虑就很难得到根本性的改变。未来一段时间，美俄可能还会频繁亮出“核拳头”、灰色运用“核扩散”、消极对待核军控，乃至秘密启动核试验等一系列行为，从而导致全球核扩散风险加大，核扩散风险多点并发，形成国际核态势的常态化危机局势。
澎湃新闻 特约撰稿 凌云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