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 金角财经(ID: F-Jinjiao)
作者 | 角爷
曾经的“世界500强”、“广州第一民企”——雪松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雪松控股”),迎来自己的大结局。
据多方媒体报道,雪松控股及实控人张劲等19人集资诈骗、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背信运用受托财产、妨害作证一案,日前已经在广州中院连审5天。庭审过程中透露出诸多细节,还原了雪松控股的惊天骗局。
更令社会公众及受害者关注的是,此案到底涉及多少资金?最终又能挽回多少损失?
实际上,造成的伤害远不止于此,雪松控股的覆灭,对于广州地方发展而言,更是一道巨大的伤疤,直到如今还没有完全止血。
200亿去哪了
根据庭审信息,自2018年4月起,雪松控股借道各地金交所,共计发行1490个理财产品,其底层资产多为虚假贸易形成的债权,只有极少数产品的底层资产为雪松控股产业板块的真实资产。
这些理财产品承诺的预期收益最高为12%,共计募集资金约596亿元。至案发时,本息金额约400亿元已兑付,最终还有 约6800名集资参与人的合计约200亿元资金未能兑付。
这也与2022年媒体报道的规模相吻合。2022年2月16日,《证券时报》刊发调查报道《雪松200亿涉众募资调查》,自2020年1月起,在雪松控股的兜底担保之下,打着“供应链金融”的幌子,以所谓的“应收账款”为底层资产,假借各类金交所、产交所、伪金交所通道,超过350只违规“理财产品”面向自然人发售,总规模超200亿元。此后,这些“理财产品”的兑付陷入停滞。
也正是这篇报道触发了经侦部门对雪松控股涉嫌犯罪的立案侦查。2023年5月,广州黄埔公安发布通告称,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已对雪松控股下属的广东圆方投资有限公司等立案查处,主要犯罪嫌疑人张劲等人被公安机关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那么,没有完成兑付的200亿,去哪了?
据财新报道,根据庭审信息,检方列举了从2017年到2022年的几项重大支出:
2018年资管新规发布之后,雪松控股旗下的私募基金面临清退,当时尚有156亿元有待兑付,最终采取的办法是拆东墙补西墙,通过发行部分理财产品募资进行了兑付。
同年,雪松控股尝试收购猛狮科技,最终亏了20亿元。
2019年4月,雪松控股支付了收购中江信托的首笔资金,同年6月对中江信托进行尽职调查,发现尚有100亿元的资金“窟窿”,最终兜底刚兑了大约56亿元。
同时,还花了20亿对齐翔腾达和雪松发展两只股票进行“市值管理”,最终全部亏空。
此外,检方表示,雪松控股的账目上大约有84亿元,可视为实控人张劲自己控制的“小金库”。这些资金的用途包括购买黄金、字画、私人飞机,也有一部分通过地下钱庄转移至国外。
至于张劲究竟有多少资金通过地下钱庄流向国外,根据检方说法, 在2021年底,张劲通过地下钱庄转出了至少两笔款项,一笔价值为200万瑞士法郎,另一笔价值约为1100万美元。
对于涉及“肆意挥霍公司资产”的指控,张劲并不认可,他认为这些均属于公司正常投资,只不过是投资失败;对于“小金库”的说法,张劲辩称本人的资产与公司的资产“高度混同”,检方溯源至“小金库”的相当一部分支出属于公司“投资”。
只剩3%?
在10月28日开庭首日,根据参与法院庭审旁听的投资者刘先生(化名)透露,大概有不到40位投资者参与了旁听。两位参与旁听的投资者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大家比较关注雪松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财务总监李婵娟、雪松(厦门)供应链集团有限公司法人代表赵斌在庭审过程中的陈述。
对于6800名投资人来说,最关心的问题在于,雪松控股还剩多少资产可以挽回损失。
公开信息显示,在2022年春节雪松控股大面积“爆雷”后,广州市成立了“雪松专班”,要求雪松控股方面自行详细梳理了各个产业板块的资产和负债,当时梳理的结果显示净资产为正值。
到了2022年年中的时候,松控股又聘请会计师事务所毕马威为其提供债务重组服务。根据毕马威在尽调后出具的报告显示,按照清算、悲观情形重组和乐观情形重组三种情况,给出了不同结论。
如按照清算或悲观情形重组进行处置,雪松控股将资不抵债,差额在200亿至350亿元之间。在乐观情形重组的情况下,雪松控股还将有20亿元的净资产。乐观情形重组是指雪松控股维持正常经营,所有的资产都能按照市场价进行处置。
有意思的是,雪松控股历年审计报告均显示,资产长期大于负债。但检察机关认为,这些审计报告都没有包含雪松控股“体外公司”的情况,真实性存疑,属于“美化”后的财报。
根据检方提供的证据,广州市公安局黄埔分局曾委托广东诚安信会计师事务所进行了专项审计,会计师又根据补充侦查获得的材料形成五份附属报告。总共六份审计报告涵盖了雪松控股“体外公司”的情况,结果显示 雪松控股长期资不抵债,各大产业板块亦长期处于亏损状态。
以此来看,雪松控股目前是处于资不抵债的状态,能挽回的损失非常有限,尤其是对中小投资者来说。因为在雪松控股“爆雷”后,相关国企在“雪松专班”的协调下快速查封雪松控股名下的资产。
这也与检察机关在法庭上的说法相一致。检方称, 雪松控股出现兑付困难之后,相关国企和金融机构迅速通过司法手段完成了资产转让和过户,得以快速“止损”;但中小投资者并没有从这些资产转让中获得补偿。
需要说明的是,在雪松控股此前的融资中,真实的资产以及股权几乎全部抵押或质押给了金融机构或者相关国企,用于换取融资;而虚假底层资产则几乎全部用于针对中小投资者发行理财产品。
根据检方的说法,自2021年3月出现第一笔兑付逾期之后,雪松控股已向有关国企完成了13项资产转让,交易对价总计257亿元。而张劲的说法是,第一笔兑付逾期曝光后,雪松控股发行理财产品的规模骤降,但公司仍然通过资产转让或兑付的方式偿还了337亿元的债务,其中绝大部分都用于偿还国企。
根据财新报道,一名旁听人士表示张劲在最后陈述时称,按照雪松控股现在的资产变现情况来计算, 能够返回给中小投资者的比例大约仅剩下3%。
“我们旁听了庭审的感受就是,把债权留给国企,把罪名留给张劲,中小投资人处于不利境地。”该人士称,中小投资人希望有关部门能够公布雪松控股各项资产转让的具体情况,以及各债权人在这些资产转让中的分配明细。
余波未了
回头去看,雪松控股曾经能成为“广州第一民企”、“世界500强”,本身就充满了诡异与漏洞。
2015年,雪松控股营业收入还停留在593亿元,2016年即飙升至1570亿元,跃居“广州民企第一”。2017年,雪松的营收规模继续高速增长,达到2210亿元。2018年7月,雪松控股跻身“世界500强”,此后连续四年上榜。
狂飙的背后,雪松控股把“融资性贸易“玩得风生水起。所谓“融资性贸易”,就是假借贸易之名进行拆借融资。
简单来说,就是一些贸易企业资信不够,难以从金融机构获得融资,就寻找信用良好的企业合作,虚构贸易周转,并将与这些信用良好的企业发生交易的票据用于融资。
这种融资手法还有一个高端的称谓,叫做供应链金融。 雪松所谓的供应链金融,就是利用旗下皮包公司之间的应收账款来融资。
财新曾调查发现,齐穗实业这家公司曾出现在多份已爆雷的理财合同中。但工商资料显示,齐穗实业只是一家小微企业,但注册资本高达20亿元,在广州的注册地址先后换了四个。
然而就是这家公司,在2020年间,在大金所备案登记了20亿元理财产品。类似于齐穗实业这样的皮包公司,在雪松控股的供应链中比比皆是。诸多皮包公司在工商登记资料上的联系电话为同一个,或者注册地址为同一个。
这些理财产品涉及的上海、深圳、成都、广州等十余家公司疑似均为空壳。这些空壳公司通过开票空转流水,通过地方金交所等融资平台,将债权项目包装成理财产品销售至全国各地的自然人,最终爆雷。
但就是如此,雪松还赢得了不少广州国企的青睐。广州城投曾与雪松成立了合资公司广州市城投雪松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参与到雪松的贸易闭环中;科学城(广州)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下称“科学城集团")则入股了广州科城雪领投资有限公司,持股10%。科学城集团是黄埔区属国企,双方合资的公司广州科城雪领投资有限公司,是当前雪松已经爆雷的理财产品的底层债务人之一。
2021年4月,雪松爆发资金链危机以来,雪松和广州市多家国企谈判,并成功处置了不少资产。仅仅一个月后,雪松控股将持有的台一铜业(广州)有限公司和雪松铜业(广州)有限公司的股权均转让给了科学城集团;2021年12月,雪松控股又将广州何棠下旧改项目卖给了科学城集团;同月,广州城投接盘了雪松旗下的三个房地产项目的股权。
时至如今, 国企与雪松控股之间的恩怨,还没有结束。 就在最近一个月里,广州市又开展了新一轮关于地方国企与雪松之间的交易排查,“要确定地方国企究竟踩了多大的坑”,以便相关部门开展下一步工作。
而在此之前,广东已有数名金融系统官员落马,均传与雪松控股有关。2022年10月,齐翔腾达董事、雪松系元老陈晖失联,据第一财经报道,失联原因可能涉及雪松控股向多家金融机构的融资事项。有知情人士称,“陈晖与广州农商行70亿抵押融资案中可能牵扯广州农商银行原董事长王继康案”。
就在刚刚过去的10月,传出曾经任职10年的广东顺德农商行原董事长姚真勇已经“多日无法取得联系”,目前证实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南方都市报报道称,顺德农商行近年不良率持续攀升,与接连踩中“宝能系”和“雪松系”等“雷区”关系密切。2023年,顺德农商行还一次性核销了涉及雪松控股的多笔贷款,总金额接近5亿元。
对于广州来说,想要愈合雪松造成的巨大伤口,还需要漫长的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