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婚 新中式恐怖 996 东亚家庭鸡娃接连上演 网友 喘不过气

前段时间,一个热搜引起了Sir的注意。

#惠英红 中式恐怖#。

一位博主在几年前写的一篇即兴创作,近日突然全网爆火。

故事里的主人公名叫“惠小姐”,文末更直接附上了惠英红的照片。

哪知最近帖子被突然挖坟,热度一再攀升,居然舞到了正主面前。

演过大量恐怖片的惠英红表示:

喜欢。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拍。

之后干脆明示了:

想演,来个剧本。

看到这倒是提醒了Sir。

华语恐怖片。

多久没上新货了?

印象里最深的一次,还是在前年《咒》出资源时,全网口碑呈现出的两极分化:

喜欢的称它为“华语最强恐怖片”;

讨厌的说它“晦气”,后面吵上热搜,一星大军直接把8.2拉到了6.9。

是现在的观众不喜欢恐怖片了?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但问题在于:

在时代高度发展的今天,什么都在变。

喜欢的东西在变,讨厌的东西在变,害怕的东西当然也在变。

曾经的中式恐怖或许不会失效,但总会过时。

不知不觉间,我们需要的“中式恐怖”,也正悄悄进入2.0时代。

“惠小姐”的故事能够火,足以证明了传统的恐怖元素,仍在商业叙事里占有一席之地。

过去,初代的中式恐怖将百姓最深刻的敬畏刻在骨子里。

文章里。

“起乩、神龛、纸人、揽财的神棍”:

对应的是中国民间对神鬼的迷信,对超现实力量宁可信其有的共识。

从东北的狐黄白柳灰,到南方传闻的茅山术,再到台湾遍地的宫庙。

2016年。

恐怖片黑马《中邪》用伪纪录片的形式讲述了一个跳大神的故事,成为当年FIRST电影节上最受青睐的作品之一。

故事最后虽然仍旧回到了唯物主义那一套,但全片也有几幕堪称恐怖:

静悄悄的夜里,凭空响起不知名的女声;

女人深更半夜看着熟睡的人,缓缓举起手中的菜刀;

神婆遭到追杀,手指着摄像机背后的黑暗,害怕得牙齿打颤;

民俗。

由对鬼魂和死人的恐惧造就。

惠小姐的短篇之所以走红,正是因为它包含的民俗元素太多,太全。

其中所涉及的殡葬、宗教等文化,也正是传统恐怖片最吸睛的部分。

而无论是讲述真的超自然力量。

还是以怪力乱神为题材,但最终又落回人为阴谋的“伪鬼片”:

它们的共同点只有一个: 借鬼神,说人心。

举个例子。

《中邪》表面上是驱邪,但真相是神棍故弄玄虚,吃人血馒头;

《咒》里看似纯良的母亲,为了挡灾,居然拿自己的小孩来献祭;

《双瞳》的连环杀人案,实际上是邪教徒为了修炼成仙,草菅人命。

人,远比鬼可怕。

就像《惠小姐》的这两句原话:

“观音娘娘只点拨这些人死了老婆怎么消怨,克了兄弟怎么避灾”。

“她有许多说出来吓死人的信徒,信她像信真观音”。

灵媒自己也知道:

信鬼神的人,大多心里有鬼。

这是传统中式恐怖揭露的第一层真相:

相比喊打喊杀的封建迷信,真正神憎鬼厌的,却是人性。

这是其一。

那其二呢?

如果说个体的恶是他人即地狱,主打一个惹不起躲得起。

那么比平庸之恶更可怕的,是 群体无意识的罪,和时代未开化的腐朽。

比如故事里的“玉女”。

作为被丢弃的女婴,她能听见胎死腹中的孩子说话;

随着惠小姐前往陈家时,又被二老推向儿子,说拿她来配阴婚;

再结合最后的脐带:

看过《绝叫》的人都知道,这隐喻的是“偷梁换柱”,也就是代孕。

要不怎么说中式恐怖的代表都是女鬼。

被封建礼教压迫的女性,生前讨不到公道,只能在死后聚集怨气,化作厉鬼为自己奔走。

以前。

有堕女胎的《鬼蜮》、冥婚的《尸忆》《京城八十一号》;

被丈夫陷害致死的《山村老尸》、荡妇羞辱,诬陷杀人的《绣花鞋》;被家里人发卖的《鬼新娘》;被迫害吊死的《黑楼孤魂》……

过去的恐怖片,她们只有一个称谓:女鬼。

而今天,惠小姐给了她们新的名字:玉女。

说到底:

一则短短的小故事之所以受欢迎。

是因为它不仅借了民俗的壳,聊人性的恶,讽刺时代的糟粕。

还在恶有恶报的基础上,给了一丝隐藏的温情,讲人与人之间精神救赎的升华。

只可惜,它大概率拍不出来。

就算真拍出来,恐怕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好看。

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是:

华语恐怖片凋零已久。

如果说曾经的港台还能产出一些令人回味的优秀作品。

那么近些年可以说是从质量到口碑,从沿海到内地,一视同仁,全方位溃败。

前年的《咒》,因为触到了观众的“忌”点,被大面积低分伺候。

去年《女鬼桥2》虽然继承了前作的设定。

但也因为剧情太过眼熟,被观众质疑抄袭。

《粽邪3》。

高赞评论是:这个系列居然能拍这么久……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批3-4分的比烂选手,在这两年集中爆发。

如果说内地的烂片主赛场在于情人节和七夕档。

那么对整个华语电影来说。

恐怖片所代表的,是从巅峰到低谷,肉眼可见的枯萎与衰亡。

根据猫眼专业版数据。

过去十年间:

院线恐怖片最高票房为2014年的《京城81号》,票房4.12亿;

最低票房为2018年的《灵魂契约》,票房273.7万,为前者的0.66%。

每年票房前三恐怖片平均数据在三千万到四千万间徘徊,最低为311万(2018年)。

烂片密密麻麻。

院线票房的干瘪,意味着观众完全放弃恐怖片?

也不是。

因为相比之下,近年来崛起的,反倒是从前为人不齿的网大。

一个有趣的现实是:

根据全网分账票行榜数据,近五年大热的头部电影,不少都包含了悬疑、惊悚以及恐怖的元素。

虽说豆瓣评价也不高,但起码维持在五六分的位置,票房更是吊打院线。

这说明了一点。

哪怕院线的恐怖片青黄不接。

但观众从未真的放弃对国产恐怖作品的支持与探索。

“中式恐怖”仍旧有市场。

恐怖片的受众并没有随着电影市场的萎靡,而真正消失。

但当下所面临的问题是什么呢?

刨除一大批看不到的题材外,剩下的几个作品,也被放在舆论的火上烤。

有真鬼的,晦气;

是人为的,;

傻逼

是历史的,闹心。

曾经大受好评的国产邪典电影也摇摇欲坠。

1988年,导演牟敦芾拍出《黑太阳731》,上映那会儿正值中日蜜月期。

但牟导非但为了还原当年日军对中国人民惨无人道的恶劣行径,特别加大了尺度(比如用真人的尸体等等)。

许多中小学更是由校领导组织统一观看,目的是铭记国耻。

电影片尾,更是打出这样的大字:

但现在呢?

传闻今年上映的新版《731》仍旧没有动静。

哪怕班底更加豪华:

质感也十足用心:

但不光定档迟迟未决。

许多人还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在上映前,选择了大规模抵制和举报。

理由想也想得到:

太恐怖,太血腥,太恶心。

还有人不理解:为什么要一遍遍去翻历史的旧账?

所以你看。

无论什么样的恐怖题材,唯心也好,唯物也好,甚至主旋律也好。

在一个高度紧绷的舆论环境里。

稍微涉及敏感的题材,都逃不过动辄得咎的命运。

而所谓的中式恐怖:

比起恐怖片本身,更令人害怕的,无疑是更加岌岌可危的环境与现状。

就像昆汀的这一番话。

而这,或许也是新中式恐怖,最好的预言。

回到惠小姐的故事。

这则短篇之所以爆火当然有着偶然的因素,比如惠英红转发,比如恐怖片稀缺等等。

但从中。

Sir却看到了中式恐怖2.0时代的特征:

地下手抄报式的传播。

没错,惠小姐的故事当然拍不出来,但实际上,千千万万的“惠小姐”的故事,已经经由各种手工作业的方式,在网络上流传。

比如B站这两年出了不少很火的恐怖视频:

《你**你结婚了吗》。

用买卖猪肉的形式,表达对高彩礼、卖女儿、父母逼婚等一系列社会和家庭内部向年轻人施压的指责。

△ @给我一个镜头V

《三月三,宜嫁娶》。

讲述古往今来被逼嫁,被剥削的一系列女性困境,再用新时代的思维表达反抗。

△ @青厌君

伪纪录短片《归来》。

对一些人来说梦核是回不去的童年。

但对一些人来说,真正的灵异,是再寻常不过的生活瞬间。

△ @大祭尸

有什么特点?

从前,死亡是恐怖片的母题,我们怕鬼,怕死,怕遭报应。

而现在呢?

我们所避讳的东西,真正不敢直视的东西,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悄悄转变。

从死变成了生。

变成了远超于封建礼教本身, 所呈现出来的无法轻易说出口的社会规训。

这也是为什么Sir说现在是恐怖片2.0时代的原因:

不在于恐怖手段的升级。

而是在2.0时代,所谓恐怖更在于一种“真假难辨”,是表面幸福内心凋零,是说着为你好实则推入火坑,是“善意”的规训,是残忍的保护。

就像下面这个梗图:

正能量的字体。

换个颜色和背景,就变成了通往地狱的路。

又有谁不觉得这很恐怖呢?

没错。

这其实是更进一步的恐怖谷效应。

是对假的东西满怀警惕,对真的恐怖浑然不觉 的荒谬现状。

所不同的是:

以前的恐怖谷效应,是把真人当假人,把假人当真人。

而现在,则是把假象当真相,把真相当假象。

以前的“恐怖谷”是人们无法识别眼前的拟人生物是否邪恶。

而现在,大概是眼前的幸福世界,变成了实际的时代怪核。

换句话说。

你看这些数字,996,007,985,211,208,35,65……

和之前的那些666,7月14相比,你又能分得清到底哪个更恐怖一些呢?

就像那个著名段子:

上联:

一对夫妻,两个社畜,三个孩子,四个老人,五千月薪,六个钱包,七天无休,八万首付,九十平方,十分困难;

下联:

十年寒窗,九年义务,找不到八小时工作制,抛弃七情六欲,为五斗米折腰,四季奔波,三餐辛劳,两张床位,一生潦草。

当“人”都不像人的时候。

害怕“鬼”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倒像是一种哗众取宠了。

说到这里,Sir想起了港剧《金宵大厦》里的一个章节。

《鸦乌》。

这是个“鸡娃”的故事。

8岁的东东是个非常聪明非常可爱的小男孩,但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

表面来看,是忍受不了家人的争吵,躲起来,被鸦乌婆(一种妖怪)带走了。

但实际上呢?

是他想主动离开这个“为你好”的世界。

东东的母亲是那种典型的“鸡娃”母亲,当东东想打乒乓球而不想参加培训班时,她会“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怕辛苦”;当她想让东东领先“人生起跑线”,面试一家名校时,又让东东谎称父亲的职业不是司机,而是老总。

她把自己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这是爱吗?

未必。

一个细节。

当面试名校失败,父母又起争吵时,父亲一把把东东推向了母亲。

而母亲呢?

看着东东哭着走开,连追上去的想法都没有。

是的。

当“希望”破灭时,便没人在意东东了,在所有人眼里,他只是“儿子”,是“未来”,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也正是如此。

东东被鸦乌婆带走后,连同人们对他的记忆也消失了。

整个大厦里没人记得有过这个小男孩。

包括,他的父母。

所以这只是东东的故事吗?

不。

那些不断被“数据”化,被“韭菜”化,被“螺丝”化,被其他人格逐渐吞噬的我们,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我们面目清晰地来到这个世界。

但随即,一个个地,又逐渐变成了预制鬼。

所以你看。

相比银幕上的一惊一乍,或许我们其实更担心的,是想要逃出应试教育和苦难美学所造就的规则怪谈,却终究回天无力。

是那些说不出的担忧。

也正是如此。

即便我们明知道它不可能在大银幕被看见,也依然会用“手抄报”的形式,“口口相传”。

并保留一点点,真正的时代印记。

而这,才是中式恐怖2.0时代的内核。

也是真的恐怖。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穿Prada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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