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启玄著《盛清统治下的太监与皇帝》，黄丽君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4年9月

《盛清统治下的太监与皇帝》一书，由美国历史学家柯启玄教授撰写，讲述了顺治、康熙、雍正和乾隆四个时期对清朝太监管理制度的曲折变化。

作者通过详实的清代宫廷档案、内务府案情报告，揭示了太监与皇帝之间那种既相互依赖又充满猜忌的复杂关系，而且太监管理制度在表述与施行之间存在落差，皇帝的所作所为与其宣称的管理政策出入很大。

太监与皇权的关系

在探讨太监与皇权的关系时，柯教授并没有简单地将太监视为皇权的附庸或工具，而是将他们置于治国之道和宫廷政治的核心位置去讨论。

书中深度剖析了清朝皇帝如何设法避免重蹈明朝宦官干政的覆辙。从顺治帝的亲政到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治国理念，柯教授都进行了详尽的阐述。他指出，清朝皇帝在吸取明朝历史教训的同时，也根据自身的统治需要，对太监进行了有限度的重用和防范。这种既用又防的策略，使得太监在清朝宫廷政治中扮演了极为特殊的角色。

顺治帝管理太监的手段沿用了前朝明代的管理方式，他设置了名为“十三衙门”的太监机构。在十三衙门中，太监的品阶被严格限制在四品到九品，而满人则是一品至九品，这样的规定让满人的地位是永远在太监之上的，实际上顺治也是怕走明朝的老路，限制太监专权。

而他的继任者康熙则废除了十三衙门，而是设立了更为低调的“敬事房”。敬事房的功能主要是监督宫殿的维护以及安全，满足宫内人员的每日所需，而且这个机构只对皇帝负责，不接受其他官僚机构的干预。康熙对于太监的惩治也是极为严格，如果太监犯了小错，就在敬事房惩处，如果犯了严重的罪行，则是交给慎刑司处理，这个机构也是康熙设立的，如果犯了死刑的太监会在慎刑司被一根灌满铅的竹竿活活打死。但就算康熙如此严格的管理太监，在康熙朝最后十年，太监在皇子争夺皇位的过程中还是参与了进来，而且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到了雍正时期，雍正皇帝设置了一套制度用来激励太监努力工作。书中柯教授用“仁慈”形容雍正对太监的态度。那么雍正是如何激励太监工作的呢？其实就是给太监们升迁的机会，提高太监的俸禄以及划归一片土地专门给太监修建墓地等。但雍正也吸取了之前太监参与皇位争夺的教训，他严格管理皇子身边的太监，挑选一些老实甚至有些蠢笨的太监去服侍，而伶牙俐齿脑子活泛的太监是禁止派到皇子身边的。

乾隆继位后，认为雍正对太监们过于温和，设立了一套更为严格的管理制度。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利用康熙时期设立的慎刑司对太监不法行为严格管理。另外乾隆管理太监还有一个特点是让中级太监对下属的控制作用增强，太监要有严格的等级制度。

书中举了一个例子，一般首领太监会对下属太监施加很大的压力，导致一些太监经受不住压力逃跑甚至自尽。1767年太监郑兆麟在首领太监高朝风的指导下学习打鼓，当时这个姓郑的小太监才12岁，打鼓学的不好，压力很大，首领太监也老打他。一天晚上，郑兆麟吃了很多水果吃坏肚子了弄脏了自己的裤子，他怕首领太监发现责骂他，竟然在第二天早上清理夜壶的时候投井自杀了。

所以在高压的等级制度下，首领太监会把手下人逼上绝路，按理说弄脏裤子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小太监眼里可能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乾隆设立的看似规矩森严的太监制度逐步形式化，导致太监们的自由度空前的高。

其实从顺治到乾隆，这些清代皇帝精心设计的太监管理制度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走形甚至到了“千疮百孔”的地步。

太监的政治作用与生存智慧

1923年9月，皇帝下令将太监逐出紫禁城，太监与警察发生了冲突

太监在宫廷内部的权力斗争中起到了一定作用。柯启玄教授在书中谈到在康熙晚年皇子们为争夺皇位展开了激烈的宫廷斗争，太监在这场宫廷斗争中扮演着“马前卒”的作用，比如：收集传递信息、散播假消息。

雍正在继位后就流放了与他争夺皇位的兄弟府中的太监，主要是防止这些太监在宫中散布流言。而且雍正在刚登基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太监们煽动其主子行凶，原话是：“朕诸弟兄家有奸恶太监数人，种种引诱伊主。”

我们再谈一下太监的生存智慧。这些太监们，在种种限制下，巧妙地绕过规则，寻求机会积累财富。比如书中提到了清乾隆时期，王爷们对太监的俸禄几乎没什么限制，太监可以利用王爷给的丰厚的赏钱和俸禄置办房产，甚至还能做生意，比如太监吴思瑞，他在天津买了一大块地，富得流油。并且王府的太监在得到王公贝勒的允许下可以住在王府外面，这给了太监极大的自由度。太监由于参政的限制，所以在商业活动和构建社会关系网为自己牟利，如开设当铺、饭馆和商店。尤其是开当铺，是最有利可图的投资形式，清末，太监大多通过当铺积累财富。

太监的生理问题

刚铁庙中一群前宫廷太监

关于太监的生理问题，柯教授书中写的极为细致。他首先提到一点就是生理特征是否决定太监的外表。

从内务府记载的案例中发现，生理因素给太监带来的影响是多种多样的。比如说长胡子这个特征，太监和正常人的区分也并不绝对。

不是说所有的太监脸上就都没胡子的，比如太监施喜，他因为中年才净身，所以他是有胡子的，当时资料记载他于1801年逃出宫外，就留着胡子，所以没人认得他是一名太监。

但净身的时间会影响太监的面貌，比如说书中提到成年之前净身的太监会衰老的更慢。但净身过早会对太监成长发育产生影响，尤其是青春期前被净身，会导致太监长手长脚，那些长得过高的太监可能会调离岗位，成为皇宫的太监守卫。

但净身对太监的身体的损害是巨大的，会导致骨质疏松，往往是通过腿疾来表现，而且太监岁数越大声音越尖锐，所以一般岁数大的太监都会离开皇宫被派到王爷府中，宫中只保留年轻的太监。

结语

总的来说，《盛清统治下的太监与皇帝》取材新颖的历史著作，书中作者大量引用了清代太监的档案，是清朝内务府全宗保留的官方档案，比如太监在宫中的犯罪案件的报告，调查的过程、验尸报告和处分结果等。这些文献在作者的整理下去除了档案的“公式化”，变成了一个个记录清宫太监生活的故事。

从顺治到乾隆，管理太监的手段和方法的变化，也让我们理解了清朝宫廷政治和皇权运作的变化。

而且书中对太监身份、生活的描写也极为细致，比如净身后太的面容变化、心理变化以及对身体的损害，作者都是用实例举证，更直观地让我们了解到这个群体不为人知的一面。

最令笔者印象深刻的是对太监的惩罚制度的描写，书中列了非常多的实例，比如受惩罚的太监身上的伤具体在哪，因为什么缘由被罚，惩罚的方式，让我们了解这个群体可悲的一面。但太监人性的黑暗作者也写的极为细致，比如太监群体对赌博的痴迷程度令人吃惊，等级从高到低都在赌博，而且有些太监还参与放贷。

笔者认为作者难能可贵的是他能从众多太监的口供也就是口述历史中提取一些有用的细节，把呆板公式化的口供变成一个又一个有血有肉的故事，这是值得很多历史研究者去学习的地方。另外，本书在编排设计很人性化，列出了清代的单位换算、皇帝年号在书的开头部分，便于读者更好的理解本书内容。

作者简介：

柯启玄(Norman A. Kutcher)，现为雪城大学（Syracuse University）麦克斯韦尔公民与公共事务学院历史系教授，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高级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史，尤其在清史研究方面颇有建树，在《亚洲研究期刊》和《哈佛亚洲研究学报》等权威期刊发表多篇研究成果，著有《晚期帝制中国的葬仪：孝道与国家》。

文/袁立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