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8月1日凌晨,拉德芳斯体育馆座无虚席,现场的每一双眼睛都凝神注视着泳池,期待男子100米自由泳——这个竞争最激烈、关注最高的项目产生金牌。
同样,在遥远的东方,电视机前也有无数中国观众期待着这一刻。此前,备受关注的中国 游泳队 收获两银两铜,但还没有金牌入账。大家迫切希望世界纪录保持者,19岁的小将 潘展乐 能够“破冰”。
比赛开始,潘展乐反应迅速,前50米率先转身,建立了稳定的领先优势,后50米,这个年轻人越游越快,逐渐将其他选手甩开一个身位之多,金牌早已失去悬念。
到边,冲刺,46秒4!潘展乐将此前属于自己的世界纪录又甩开了0.4秒。此刻,他是这个星球上游的最快的“飞鱼”,一扫中国游泳队在本届 奥运 会的阴霾。
“今天,我终于把他们全都拿下了”
在拿下奥运金牌接受赛后采访时,潘展乐像个孩子一样向央视媒体“告状”。
“第一天4x100自由泳接力时候,我和查尔莫斯(里约 奥运会 男子100自由泳冠军,近两届奥运会该项目亚军)打招呼,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还有美国队的阿列克西,故意往我们教练身上溅水花”,吐完苦水似乎还有些害怕自己说错话,连忙问记者“这能说吗?”
潘展乐:这能说吗?
随后他扬眉吐气地说: “今天,终于把他们全都拿下了!”
实际上在第一天比赛的时候,潘展乐就已经将自己被“无视”的情况和教练诉苦,郑坤良教练笑着安慰这个小伙子说,“不理也没关系嘛,我们用成绩说话,让他们主动来和你握手,主动和你来打招呼!”
教练说的很轻松,但“用成绩说话”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随着比赛的进行,中国游泳队面临的压力愈来愈明显。一方面何时能收获首金的疑问不断在网络发酵,另一方面,外媒抹黑所引发的巨大舆论风波也是前所未有。
根据国外权威网站的统计,在奥运开幕前,中国游泳选手经受的兴奋剂检测次数遥遥领先于外国运动员。 2023年仅覃海洋一个人就经历了46次药检,张雨霏43次,李冰洁42次。2024年截止奥运开幕前,中国游泳队平均每人接受21次药检,美国和澳大利亚分别只有6次和4次。 而此前中国游泳队成绩不尽如人意,更助推了一些国外媒体和选手反复拿兴奋剂相关来制造舆论。
在这种情况下,运动员们用金牌证明自己,打消质疑的决心可想而知,而如今,此前的所有压抑和委屈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正像潘展乐所说的,下水的那一刻起,他感受到了全国人民对他的期待,而他没有辜负大家的厚望,用最有力的手段回击了外界的一切质疑,也创造了全新的自我。
“比孙杨快就行了”
其实从潘展乐的成长轨迹中,我们就能发现,这种越被质疑越要证明自己的劲头,一直是他最突出的特质。
时间拨回到10年前,当时的潘展乐还只是个不到10岁、刚刚进入体校的孩子, 面对记者的采访,他说自己的理想是“比 孙杨 快就够了”。
那时看到采访的人,或许只是把它当做小孩子一句平常的豪言壮语。10年后,当这个年轻人打破世界纪录,与心中的偶像在荣誉册上并肩的时候,让人不禁感慨,命运的种子早已在多年前播下。
温州是潘展乐的故乡,也被称为“全国游泳之乡”,从仰泳世界冠军徐嘉余到横渡英吉利海峡的“接力四人组”,游泳在这里几乎是一项跨越组别、年龄、职业的全民运动。
在这样的环境下,游泳成了潘展乐自然而然的选择。起初父母看他“太闲”,想给他“找个课余的事做”,但他很快展露天赋,在第一次的游泳课上,他就是所有孩子中学得最快的那个。
9岁被选入温州体校游泳队,在第一年就在温州市运动会上独揽50米自由泳、100米自由泳、200米混合泳、400米自由泳四项个人冠军以及三项接力冠军,第二年在浙江省运动会上又一次把这7枚金牌拿到了手,可以说不到10岁的他,已经是温州这座“游泳之城”的“水上王者”。
潘展乐个子比较小,自称是不爱说话的“i人”,但他总是依靠训练时那种默默的认真和拼劲,来弥补先天身体素质的不足。不过到了2018年,潘展乐进入浙江省游泳队,跟随郑坤良教练训练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身体上的差距,他比队友矮半个头,核心力量和臂展总是跟不上别人,这让从前在市里一帆风顺的他第一次感到有些挫败感。
作为曾经指导过孙杨的教练,郑坤良对症下药,针对潘展乐的情况制定特殊的训练方案。
正像我们熟知的那样, 孙杨 以长距离而闻名,但他的后程冲刺实力与他兼顾短距离自由泳的训练和比赛密切相关,在郑教练这里,潘展乐也是一样,他虽然是一个短距离选手,但如果想促进身体状态的发育改善,那么就不能只练短距离,因此教练让他每天既保证7000米左右的大训练量,也让他在练习主项的同时,适当兼顾800米、1500米这种对耐力要求更高的组别练习,甚至有时还会带他去尝试10公里的公开水域。
在这样的综合性练习方式下,潘展乐弥补了先天的短板,从此开始了一路的“升级打怪”之路。
“越说我不行,越要做给他看”
潘展乐的竞技生涯,可能没有那么多“苦情”的剧本,他没有经历过什么严重的低谷期,似乎成绩好坏,训练是否艰苦,都改变不了他的情绪状态,仿佛从学习游泳开始,他从来没有感觉过游泳是一件会累的事情。
正像童年时期他的启蒙教练评价的那样,他超爱游泳,甚至教练会把不让他游泳当做对他的惩罚,而不是罚他加练,因为对于他来说,训练只是一种例行公事,从最初进入泳池以来一直如此,“已经坚持那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一点时间。”
良好的心态让他在训练和比赛中行稳致远,而日复一日的练习带来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也让他越来越自信。2021年底的短池游泳世锦赛,潘展乐没能晋级决赛,他自嘲自己是“看台观战选手”,第二年的布达佩斯世锦赛,他已经拿下了100米自由泳的第四名,继宁泽涛之后成为又一个在男子100米自由泳打开48秒大关的中国运动员。
从此之后,自我调侃为“看台观战选手”的他,再也没在比赛中因为被淘汰而上看台。
不过心态平和,不等于没有自己心中的底线和傲骨。美国游泳队前总教练马克·舒伯特曾经在2022年与中国游泳队合作,当时潘展乐是他非常重视的选手, 但舒伯特却希望他能够改练200米混合泳项目,因为他觉得亚洲人在100米自由泳这个项目上缺乏天赋。
舒伯特的话确实不无道理,纵观奥运百年历史,虽然在20世纪30年代,日本选手曾经在赛场上笑傲泳池,但彼时的奥运会竞争力远不能和现在同日而语,二战以后,占据这一项目主导的一直是欧美选手,亚洲人的高光可能只有宁泽涛在2015年的世锦赛金牌,和黄宣优在2021年 东京奥运 的第五名,后者挽救了65年来亚洲人没能晋级奥运会男子100米自由泳决赛的尴尬。
但正像小潘自己说的:“我这个人就是天生反骨,别人越觉得我做不到,我就越要做给他看。”
在布达佩斯刷新自我之后,潘展乐继续保持良好的上升势头,2023年福冈世锦赛,他打破亚洲纪录再次获得第四名,同年9月的亚运会,他游出了46秒97夺冠,再次提升亚洲纪录,捅破了亚洲人游不进47秒的窗户纸。
接下来就是小男孩实现梦想的故事了,年初的多哈游泳世锦赛,他在男子自由泳4X100米接力的第一棒游出46秒80的成绩,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也在男子100米自由泳单项如愿封王。
8月1日的巴黎奥运会男子100米自由泳决赛,面对另一位天才波波维奇,经验丰富的查尔莫斯等对手,半决赛第一晋级的潘展乐毫无保留, 46秒40,他超越了从前的自己,从古至今的一个个纪录被他甩在身后,亚洲人游不好100米自由泳的说法就此被彻底击碎。
“其实比赛时我从不考虑输赢,我更追求的是突破自我、提高成绩。”奥运前的潘展乐,依然保持平常心,甚至没把金牌当成自己的目标,“因为要是没拿到的话,自己会很难受,所以放轻松就好了。”
而如今一向说话谦虚的潘展乐,既赢下了冠军,也超越了自我,手握奥运会冠军、世锦赛冠军、世界纪录的“大满贯”,他在欢庆之后仍然很快冷静下来,略带风趣地表示,这枚金牌对自己意义不大,因为生活还要继续:“但它对国家来说意义重大,因为这是中国人在游泳项目上的一个历史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