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的暑假,我爸给我找了一个后妈。
我爸四十二岁,他找了一个大他四岁的女人。
他们两个没有领证,也没有办酒席,只是在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里,那个女人就突如其来的闯进了我家。
就这样毫无半点征兆的闯进了我生活了十四年的领地。
我见到那个又胖又黑的女人时,心里本能的生出了厌恶和反感。
我爸脸上笑意盈盈,拉着茫然又抗拒的我兴冲冲的介绍她:“你曹阿姨,之前吃饭时你见过的,以后就是你妈了。”
她穿着一件很宽大的开衫,盖在她肥胖的躯体上。
听到我爸的话,她冲着我皮笑肉不笑:“玉珠,还记得我吗?之前和你爸还有你干爹一起吃饭。”
我记得,我还记得她叫曹晓红。
我也记得干爹没死之前,她明明是和干爹在一起的。
干爹有自己的老婆孩子,是她横插一脚做小三挤进别人和谐美满的家庭里。
现在干爹死了,她转头又和我爸找上了。
见我不说话,我爸狠狠的推了我一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烦躁:“喊妈啊!你傻愣着干什么?”
“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没教养的东西!”
我在心里冷哼。
这不是我妈,我有妈。
曹晓红不动声色的向我靠近了两步,铺天盖地的香水味马上塞满了我的鼻孔,熏得我头昏脑涨。
她无比宽宏大量的对我爸说:“喊什么都一样的,孩子还小,这么突然就让她改口,她肯定不适应。”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递到了我面前。
她说:“给你的见面礼,拿着吧。”
她送了我一个手机,是最新款,很贵,要四千多。
那个亮闪闪的手机好像在发光,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怎么都挪不开视线。
我的眼睛不受控制,脑袋也不受控制,手也跟着不受控制。
于是,我很可耻的收下了她的见面礼。
代价是我开口喊了她一声干妈。
我爸的神色放松,她则露出了一个略显得意的笑容回头望向我爸。
她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让涂在嘴唇上艳俗的红色愈发的红。
于是她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住进了我家。
卫生巾的毛巾架上多了一条毛巾,洗漱台上多了一把插着牙刷的漱口杯。
可她并不只甘心于在这个家里添置一些独属于她的新东西,而是要把我妈从前生活过的痕迹全部抹去,然后统通由她来取代。
她大刀阔斧的改革。
沙发换了,柜子扔了,还拆了油烟机,家里面目全非。
她甚至还要把挂在我卧室里我妈的婚纱照收走。
我妈走时,已经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
这张婚纱照对于她来说又重又没有意义,于是就被我妈留了下来,也逐渐成了我对我妈最后的一点念想。
偶然间我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恍惚之间会觉得她也在回望着我。
今天我爸上班不在家,曹晓红休假。
我在卧室里写作业,她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进了屋,煞有其事的敲了敲门,装模作样的问候我:“累不累?吃点水果休息一下吧。”
我看了她一眼,把一旁亮着光的手机用书压上。
她察觉到了我的动作,却不动声色的转过话题研究起那张婚纱照。
她盯着照相上我妈的脸,说:“你和你妈妈一样漂亮。”
“但是这么大的照像挂在墙上不好看,干妈要重新把你卧室装修一下,就在这个位置要打个柜子。”
“把这个照相收起来吧。”
她嘴上说的委婉客套,字字句句好像都是为了我好。
可是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她看着墙上我妈的脸时,眼底流露出来的阴鸷和不满。
我言简意赅:“不要。”
她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的拒绝,肚子里憋好的长篇大论顿时没了用武之地,她一转眼珠子,开始费尽了唾沫,苦口婆心的劝我。
可我的回答都是满是疏离和冷漠的‘不行’、‘不要’。
她在我这碰了一鼻子灰,一下子就没了什么好脸色,阴沉着脸出了我的房间。
中午她喊我吃饭时也是冷冰冰,没有前几天时嘘寒问暖和刻意讨好的模样。
可等到晚上我爸一回家,她就把状告去了我爸那。
但她压根没提婚纱照的事情。
而是背着我,和我爸故作苦恼的说:“唉,我是不是不该送孩子手机?”
“都怪我,我原本是想着买给她,让她能查个资料或者偶尔放松放松。”
“她今天说是写作业,结果缩在房间里一整天都没出门的玩手机,我给她送水果的时候,她还把手机压到了书底下,不知道在玩什么……”
我从没想过她会如此直白的和我爸告状。
迄今为止,所有来我家的亲戚朋友,即使是看到我在玩手机,要么是闭口不言,要么也只会私下偷偷提醒我。
可从没有一个人会像她这样堂而皇之。
我爸晚饭时喝了酒,听到她的话顿时勃然大怒,嘴里叼着烟一脚踹开了我房间的门。
我房间的锁早就被我爸砸烂了,原本的门锁上只留下一个空洞的眼。
那张薄薄门板上的细碎裂纹和擦不去的印记,每一道都是他曾经的暴力所留下的痕迹。
门被我爸不费吹灰之力地踹开。
他二话不说,抓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床上提了起来,然后一口气从床头把我拖到了地上。
我毫无防备,只觉得天旋地转。
被拧的胳膊如同脱臼了一般,疼的我龇牙咧嘴。
还不等我反应,下一秒我爸抡圆了胳膊扇了我一巴掌。
在悬殊的力气差距之下,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于连反抗的念头都还没来得及诞生,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按灭。
他叼着烟的嘴在缭绕的烟雾中开开合合,烟头的火星忽明忽灭,劈头盖脸的咒骂声从他的喉咙中喷涌而出:“几天不打你就不长记性了!”
“你干妈给你买手机是为了你好,你倒好,死皮不要脸的东西玩手机玩了一天是吧?”
我本能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我爸下一个耳光紧随其后。
“你作业写完了?考试考高分了?”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你干妈做好饭喊你吃饭都不出来,是不是得别人把饭喂到你嘴里!”
脸颊像有火烧了起来,眼睛连着耳朵,连着鼻子,连着整片头皮一起嗡嗡作响。
我不敢抬头,空洞的盯着他踩着拖鞋的脚,抿着嘴唇嗫嚅:“我没有……”
我连为自己辩解开脱的底气都没有。
身体无法控制地在发抖。
“没有什么!老子一把屎一把尿养你十几年,你什么德行我这个做老子的会不清楚?”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像是雷阵雨时要把天空撕裂的滚滚闷雷。
他抓起书桌上的字典砸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痛苦的尖叫一声,可尖叫声刚冲破喉咙就被我强行咽了下去,我捂着脑袋不敢再出声。
于是他在我脸上落下了第三个巴掌,还有第四个和第五个。
我被扇倒再爬起来,扇倒再爬起来。
直到有温热的液体从我的鼻孔中涌了出来,他才停了手。
脸颊从一开始的钝痛,变成了麻木,眼泪和鼻涕,口水和鼻血糊了满脸,混在一起变成了很咸很苦的味道。
可他并不只甘心如此,我知道他想一如既往的从我嘴里听到些‘我错了’、‘下次不敢了’这样的话。
最好是能在说这些话的基础上,一边哭叫着一边跪地求饶。
这就是自小学三年级我妈走后,我和我爸的相处模式。
可是现在这个家里还有第三个人在,那个本就令我厌恶到现在已经恨之入骨的女人。
我不想当着曹晓红的面哭叫,更不想自己跪地求饶的狼狈模样被她看到。
如果不是她和我爸告状,如果不是她送我手机,如果她没和我爸在一起……
如果没有这些如果,我就不会挨打。
我好恨,好恨她。
恨到想要她现在立刻马上就死掉。
我爸扇我第一个巴掌的时候,这个可怕的念头就已经诞生了。
这原本只是一个模糊朦胧的影子,可后面那几个巴掌,统通都变成了让这个念头在脑袋中愈发清晰的催化剂。
我把一切的错都怪在了她身上。
即使她在见到我爸踹开我的房门一把把我拖拽到地上时,她就已经惊叫着开始阻拦。
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抓着我爸的胳膊不停的阻止,甚至无数次挡在我身前,然后被我爸推开。
她白色睡衣的味道很香。
她的脸也在那件睡衣的衬托下更像一张白纸。
她颤抖着举起胳膊挡在我爸面前,嘴上不停的为我开脱求情,急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没有没有……不要打孩子,不要动手,说不定是我看错了……”
她绞尽脑汁,试图努力在只和她相处了短短几天的我身上发掘一些美好品格。
“玉珠很乖,也很有礼貌,吃完饭还会主动帮我洗碗。”
“她有好好写作业,她只是作业写累了想要放松一下,不是玩手机……”
我抬起头看向她的背影,虚伪的模样令人作呕。
胃像是被人拉扯扭拽着,我真的开始止不住的干呕。
我依旧把这一切的错都怪在了她身上。
于是,在某天半夜,我把我爸锁在柜子里的两万块钱塞进了她大衣的口袋。
我爸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底层小市民。
爱好抽烟喝酒打牌,还有发脾气打我。
因为他打不了别人,所以就只能打我。
已经这个岁数,却依旧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四处给别人打零工。
有时候是修暖气管,有时候是在工地上画线。
干一天的活,挣一天的钱。
自从和我妈离婚后,他就一直急于找一个条件不错的女人一起搭伙过日子,过完这后半生。
初次见到曹晓红,是我爸强行抓着我去参加他们的饭局。
我爸死活都要我去的理由是,我干妈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女孩。
他把我当作一件礼物献宝一样送给曹晓红。
可我寡言少语又沉闷,曹晓红并没有因为我而多分给我爸几个眼神。
曹晓红和我干爹坐在一起,挨得很近,时不时给干爹夹菜。
干爹对她不理不睬,但她依旧热衷于热脸贴冷屁股。
之后不久,干爹死于意外,一次喝多了从梯子上踩空摔了下来,脑袋被开了个洞。
在巷子的角落,他从凌晨两点一直躺到早晨七点,才被一个保洁阿姨发现叫了救护车。
医生说,已经脑死亡,就算活着也是植物人。
于是干爹的老婆很果断的拔了呼吸机。
他的葬礼上没有哭声,各色的人脸上更多只流露出麻木与唏嘘。
我只远远的看了他一眼,有人掰开他的嘴巴,往他嘴里塞了枚硬币。
我爸说,这是不让他死了之后在地下乱说话。
我爸对于他昔日亲如手足兄弟的死亡,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只评价道:“活着也是拖累。”
曹晓红则没出席,只让我爸捎来了礼钱代她吊唁。
如今想来,她大概也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又或者是觉得干爹死后再也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对于这种恶劣的女人,我从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我无数次揣测是她害死了干爹。
没有什么理由,因为恶意的揣测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干爹死后,她立刻转头奔向了我爸。
我知道,她现在又要害死我爸了。
距离她和我爸告状已经过去一个礼拜,我的脸颊也肿了一个礼拜。
脑门上我爸拿字典砸出来的血包,连带着我心中满腔的恨意都不曾消退半分。
我爸这一整个礼拜难得的勤快,忙于赚钱讨好她,有时候彻夜不归。
自那天之后,她连开口叫我吃饭都变得小心翼翼,我在卧室里连笔掉下去的丁点动静,她听到后都会在客厅喊一声‘怎么了’。
我爸忙着讨好她,她则忙着讨好我。
她从我爸的嘴里打听出我的喜好,买了很多小蛋糕。
她蹑手蹑脚的把蛋糕端去我的房间,我会原封不动的把那个蛋糕放回客厅。
在屡次讨好失败后,她终于按耐不住,吃饭时有些局促的对我说:“我不知道你爸会那样生气。”
“干妈也没有那个意思。”
碗筷碰撞之间,她顿了顿又说:“你、你别那样想我,我不是那种人……”
她夹起一筷子肉,试探着放进了我碗里。
她暗戳戳的打量着我的脸色,却装出来很镇定从容的样子扒拉着米饭。
哪种人?
她本就恶毒,品行卑劣,手段龌龊,不齿又下贱。
她本就是这种人。
我不愿意就她抛出的话题讨论。
于是我摔了筷子回了房间,独留她一个人尴尬的留在饭桌上。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稍稍侧躺脸颊就会很痛,像是有密密麻麻的小针一下又一下的扎着。
我忍不住开始扇自己的脸自虐,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咒骂脸上那张薄薄的皮能不能不要再痛了?
我反复咀嚼回味着她的嘴脸,直到深夜都难以入眠。
于是我从床上爬了起来,趁着朦胧的月光,我熟稔的从卫生间的角落里找到钥匙,打开了我爸在衣柜里上锁的抽屉。
我爸把全部的家当都放在这个抽屉里。
和我妈的离婚证,我和他的医保卡和户口本,还有我小学的毕业证。
最重要的是,里面放着我爷爷留给我上大学的钱,两万块钱,全都是现金。
我不动声色的把这笔钱塞进了曹晓红挂在衣柜的大衣口袋里。
我并不觉得这样拙劣又幼稚的报复手段会被人一眼识破,毕竟这样偷鸡摸狗的行径十分符合一个居心叵测乐忠于做小三的女人。
她睡得很熟,躺在那张我爸和我妈曾经躺过的床上,睡得很心安理得。
之后过了三天,我主动和我爸说:“学校开学要办医保,不在学校交的,要拿证明。”
我爸抬了抬眼皮,起身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然后又去翻衣柜。
曹晓红坐在沙发上,原本在拉着我爸看她最爱看的狗血电视剧,看到我爸去找我的医保卡后,她对着我笑。
她停下手里扒着橘子的动作,抬起手把橘子递给我,说道:“不行就在学校再交一份,干妈给你交。”
我看着她递给我的橘子,破天荒的对她露出了笑容。
我说:“不用啦,干妈。”
她愣住了,看我接过橘子开始吃后,又恍然间回过神,开始笑着给我扒下一个橘子。
她扒得又快又急,指甲嵌进橘子皮,挤出橙黄色的汁液。
“喜欢吃吗?干妈明天再去买点,甜吧……”
看着她的模样我止不住的想笑,心中生出的隐秘快意快要把我的嘴角扯到耳后根。
她的话音未落,我爸就阴沉着脸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他一只手拿着我的医保卡,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
他的视线在我和曹晓红的脸上轮流光顾了一圈,最后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谁动了衣柜的抽屉?”
他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眼底阴沉得可怕。
我和他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十几年的经历告诉我,这是他爆发的前兆。
从他开口质问,到用阴鸷的眼神审视我,再到挽起袖子打我,前前后后发声加起来连两分钟都用不了。
小时候过年,大年初一家家户户在放鞭炮,爆竹喜气的噼里啪啦声响彻云霄。
他直接抬起腿把我踹出家门,把我按在雪地里打,打的我屁滚尿流,求爷爷告奶奶。
只是因为我在饭桌上多嘴说了一句——‘少喝点酒吧’。
在听到我爸的质问后,曹晓红一脸茫然的抬起头:“什么抽屉?”
她当然是无辜的,但是我要比她装得更无辜。
我没说话,愣怔的看着我爸。
质问无果,我爸的耐心耗尽,开门见山道:“抽屉里的两万块钱不在了。”
曹晓红疑惑不解:“钱?是不是你哪次喝多了放到别的地方了?”
我看了一眼我爸,又把视线挪到了她脸上。
我爸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想要从她的眉眼间找到一丝破绽。
可他却转过头一把拍上我的肩膀,大声质问我:“是不是你拿的!”
我不敢抬头,身体再度开始哆嗦。
我努力按着自己发抖的手臂。
下一秒却下了决心抬起头和他对视,我十分坦然:“我没有。”
就像他无数次撒谎骗爷爷奶奶钱那样,又或者像他屡次三番借口骗干爹钱那样。
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模样也和他相似到别人只需要一眼就能认出来我是他女儿。
所以我炉火纯青的撒谎功底自然也是他传承给我的。
他吗,没再揪着我继续盘问,他表面上听了曹晓红的话,只当自己喝多了放错了地方。
可我知道他在怀疑,怀疑这屋子里的所有人。
他翻箱倒柜的找钱,曹晓红陪着他一起。
最后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我亲眼见证了我爸从曹晓红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了厚厚一沓钱。
不只是我爸愣住了,曹晓红也愣住了。
她还没有笨到无可救药,她也知道从自己衣服里翻出来那两万块钱意味着什么。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如纸,她抓着我爸的袖子,拼了命的辩解:“不是呀,不是呀,这钱怎么会到我衣服里?”
“我连衣柜里有抽屉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拿家里的钱?”
我爸梗着脖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点了点头就没了后话。
但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在房间里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
一开始他们只是在窃窃私语,后来不知道谁先拍了桌子,也不知道谁打翻了杯子。
曹晓红叫的撕心裂肺,可又拼了命的在控制自己的音量,她嘴里的每个音调都变得格外扭曲又支离破碎。
“怎么可能是我拿的!我满打满算搬来才多久?”
“是,我搬来收拾了屋子,我也承认我其实知道衣柜里有抽屉,可是我又没有钥匙!”
“你觉得我图你的钱?我还不知道你兜里到底有多少钱吗?”
“你的烟是我买的,你的酒也是我买的,你和人家打牌的钱都是我给的……”
“怎么就不可能是你女儿拿的?她讨厌我故意整我,想逼我走你看不出来吗?”
我趴在门上偷听,一边听一边窃笑,听到她骤然乍起的哭声后,只觉得自己的脸颊都不再痛了。
我好想肆意又畅快的笑,可是我不能。
我只能像个阴沟里的老鼠,挤着胸膛发出‘咯咯咯’的怪叫。
恍惚之间,我又听到我爸说:“我告诉你,我妈和女儿,是我的底线。”
“那笔钱是我爸死的时候留给丫头上大学的钱。”
“我不管你要算什么,但是你要是把算盘打到她们两个身上,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爸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总是在人前说出这番话,把我和奶奶挂在嘴边高高捧起,然后继续肆无忌惮的打我,继续骗奶奶的退休金。
他每一次只需要动动嘴皮,别人就会对他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
他说的煞有其事,曹晓红也听的煞有其事。
我爸刚摔门而出,我就迫不及待的打开门迎接我的战利品。
曹晓红瘫坐在一地狼藉中,茶几上的橘子叽里咕噜滚落一地,停在她光着的脚边,停在她甩出去的拖鞋旁。
听到动静,她循声看向我,眼眶里的泪没来得及收回,依旧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的掉着。
她的眼泪明明没有声音,可是我在此刻却隐隐听到了胜利的号角。
她的眼泪每落下一滴,我心里的快意就多一分。
她的头发乱糟糟,散乱的垂在脸庞。
我倚着门框看了她好一会,接着不紧不慢的踢开七零八落的橘子走到她面前,又弯下腰顺手捡起一个橘子丢进她怀里。
我蹲下来和她平视,仰着下巴对她小声说:“滚出去。”
“这是我家。”